吴卡叹了口气。
梁思宜已经被思念父亲的哀伤冲垮了。
她找不到人倾诉,却还要强撑着好学生的面具,压力迫使她拼命关注那些在她出生以前就发生的命案,渐渐地,她幻想自己也会在某一天惨烈地死去。
但别忘了,如果这只是梦,他们所有人都不会站在这里。
梦,成为了现实。
所以梁思宜摸索到了那个被倒卖的网站,找到李老八,企图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可惜李老八是个骗子,他没有拯救梁思宜,更没能拯救那1400多条人命。
吴卡知道,李老八是对的。
任何人听到这种无厘头的预言,都不会当真,命案根本怪不到他头上,不同于林展的知情不报,李老八的供词甚至都只能在法庭上当个故事听。
在找李老八解梦,到写下死亡预告并交给林展的这段时间,两个月里,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令梁思宜从被梦搞得懵懂混乱的状态,变得坚信不疑。
吴卡再次问道:“她最后没有说梦结束是什么意思吗?还有她爸爸?”
“死了不就结束了呗,还能怎么结束,我能给她解成这样已经值回价了吧?”李老八大言不惭,“这丫头说完,二话不说就把钱给我了,至于她爸,临走前她也问了一句。”
“我爸叫梁全,你认识他吗?”
女孩殷切地问,两只因疲劳而显得突出的圆眼睛格外亮。
“他在哪?”
李老八想,完了,这丫头真当我是神棍,演爸爸去哪呢,找我要?不如回家问你妈呀。
诈骗一道有损阴德,但也跟正经生意一样,讲究有来有往才能财源滚滚,得留住客户。
于是李老八故作沉思,说:“这样吧,我给你推荐几本书,你好好研究,等你看明白了,自然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如果还是不懂,可以再找我解疑,阿弥陀佛。”
吴卡对元赑说:“梁思宜真的病急乱投医。”
表面指的是解梦,实际指的却是寻找梁全,他相信元赑能听懂。
元赑却右手下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居高临下问李老八:“就是你推荐她荣格性学与爱情心理学梦的解析?”
别的地方元赑没提问题,倒是这句让他抱胸‘哼’了一声,似乎认定这又是李老八扯的一个谎。
“啥?啥西?”
李老八费劲复读,甚至没判断出来元赑说的是哪国鸟语。
吴卡刚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拧起来了。
“不是你推荐的?”
李老八拽了拽手铐:“又想给老子甩什么锅?几本黄帝内经而已,敢情她一小姑娘,一夜之间练成绝世神功,跑地铁上去发功了?”
……
笔录做完还要李老八签字,李老八一直嘟嘟囔囔要元赑保证他死不了。
元赑拨了个电话,顺手在他脑袋上又是一巴掌。
“想屁吃。”
刚审完,中心区的警察打电话来,说接到多起关于图书馆的报警。
值班民警转给吴卡,两边互相通了气,李老八大闹图书馆的警情才销掉,赔偿方面就只能专案组找省里拨款了。
**
“就这?”楚根长看完笔录,重重往白板上一拍,用磁铁吸在上边,“这算啥证据?”
“梦啊,你是不是瞎。”吴卡说。
“梦也能当证据?我昨晚儿还做一噩梦呢,梦见窝子把我踹粪坑里,是不是,大花,你说我突然跳起来摸屁股。”
楚根长摊手找封晟宇要一个‘哥们儿我挺你’的眼神,封晟宇低头,继续看泰方生物的相关资料。
吴卡呛道:“还马凤呢,他怎么不把你踹牛下水坑里。”
“嘶……七八,你是不是又骂我,我怎么听着不对劲。”
封晟宇头也不抬地说:“下水坑里有心眼子。”
“这样啊。”楚根长突然问,“窝子他又哪去了。”
这一问的目的其实只有吴卡明白,但所有人都在场,尤其是元赑也在,吴卡不好跟昨天在丧主休息室一样阴阳怪气,便糊弄着说‘找晚晴’,然后蹭到王冰彬桌旁。
王冰彬仍在攻克那个网站。
dreamscometrue。
虽然二十年间仍在缴费,但网站停止运营很久了。
王冰彬做了个小软件去爬虫网站找网页快照,现在已经有了将近1万张,文本数据量则更加庞大,可惜有加密。
“以前是个论坛?”
吴卡看了半天才看出点名堂出来。
王冰彬揉揉眼睛,说:“不光是论坛,还有非常多的用户本地数据。”
“说人话。”吴卡实在听不出这两句话有什么区别。
“呃,你可以想象成一个4399小游戏网站,或者那种是兄弟就来砍我的页游,论坛就像玩家的社区,是衍生品。”
楚根长举手道:“这我玩过,这种网站的服务器贼他妈垃圾,动不动我账号就没了。”
王冰彬说:“数据一个是存在你自己电脑,一个是存云端服务器,现在我爬下来的很多东西都加密了,没初始密钥看不了,也不知道论坛到底讨论的是什么。”
“把你所有软件都停了,专注找密码。”
元赑下了死命令,态度异常坚决,吴卡有些不解地问:“组长,你为什么觉得网站才是突破点?”
梁思宜一个十七岁的小女生,平时根本不去网吧,搜家时家里也只发现一本笔记本电脑,搬到警局检查过了,比楚根长吃剩的饭盒还干净,没有任何可疑网站的浏览记录。
当然,浏览记录可以删,也可以恢复,王冰彬花几十分钟就搞定了,结论就是,梁思宜没机会通过网络接触什么恐怖组织之类的玩意儿。
“这网站绝对不简单。”
元赑召集众人回到桌前,投影放大李老八的笔录。
“看,梁思宜不光问的是我爸在哪,还问了一句,你认不认识他,这至少说明,她并非误打误撞找到网址,至于李老八,才是那个买一送一的挂件,梁思宜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骗子,但如果能用1000块钱换来哪怕一点梁全的消息,都再值得不过了。”
吴卡仿佛正在挣扎要不要接受元赑的解释,随口习惯性地说:“晚晴,帮我……”
戛然而止。
晚晴跟马凤都不在,七人小组变五人,隐隐约约有种四分五裂的溃败感。
没有傅晚晴这朵解语花串联这些证据,案情推动起来就跟上了锈的齿轮一样呆钝。
虽然楚根长还是咋呼,王冰彬还是腼腆,封晟宇还是沉默,马凤还是我行我素,但吴卡总觉得,大家都到临界点了。
而把临界点压低的那个人,却是他们的组长,元赑。
就连吴卡自己,也时常偷偷找个没人的地方呼吸新鲜空气,边散步边想下一步怎么办。
再没突破真的没脸回省里了。
元赑像是没注意到吴卡的脸色,又用激光笔标出了一行字。
首都大学碎尸悬案,陆岗燃气大爆炸,达照机场空客 A318迫降失联,甲兖湾帆船队溺水事故,以及全A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高铁北站G5870号夺命列车。
楚根长道:“这几个案子有些年头了吧。”
“没错。”元赑在白板上写下年份,“我找人问过了,卷宗最早明天下午能拿齐,到时候七八你联络下。”
“好。”
此时,封晟宇突然开口:“陆岗大爆炸我有印象,是化工厂,跟我家在一个区,当时我刚上一年级,特别轰动,我们学校离工厂50公里远,耳朵都快炸聋了,全家连夜回老家住,就怕还有二次爆炸。”
吴卡点头:“是,我也记得,而且当时都传会有辐射,人心惶惶的,大家都开始囤盐。”
唯独王冰彬比较迷茫。
元赑拿着马克笔抵上桌面。
“对,那是22年前,其中碎尸案最早,29年了。”
他又在年份下边写上了事发地点,最后是死亡人数。
碎尸案下边是一个1,元赑习惯性画了个小圆圈,这个数字宛若万物生的开始,尤当后边的数字一个比一个大时,更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元赑标完,吴卡咂舌道:“死的人一次比一次多啊。”
最后,元赑把这次地铁脱轨案的标志数字,1427,写在数列的最右侧。
“你想说什么?”吴卡忍不住问。
“正如你所说,死的人越来越多了。”元赑淡淡说,“它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四人均吃了一惊。
王冰彬道:“他?她?指的是谁?组长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可是,怎么又跟几十年前尘封的命案搭上钩了,匪夷所思。
封晟宇手中攥着泰方生物股东和董事会的介绍资料,忽然指着白板说:“地点!方向!”
元赑赞赏道:“还是大花懂我啊。”
首都,甲兖湾,陆岗,达照机场,A市。
这是G5870次列车的线路。
然而停靠站点远远多于5个,这似乎也昭示着一个呼之欲出的预兆——
梁思宜做的梦不止这些。
要么是没告诉李老八,要么是李老八没复述全,但最起码这5个案子已经跟G5870完美重合。
元赑缓缓道:“除了这5个地方,我还请人查了其他停靠站,无一例外,在对应时间段,都有类似的重大灾难发生,有火灾、山体滑坡、大巴车坠崖等等。”
吴卡吞了一口口水,心惊胆战。
这个猜测太冒险了。
一个案子跟十几个扯上关系,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会不会有点过度解读。”吴卡在一片哑然中提出质疑,“梁思宜可能刚好只是做了这几个梦,刚好搜到这个网站,刚好,呃,域名被李老八买去了。”
团队不可能所有人共用一条思维回路,总要有人质疑、反驳。
以前,这个角色往往由傅晚晴充当,进入专案组之前,她在省情报资料中心局工作,和这些人都是老搭档了。
“偶然太多就是必然。”元赑笑道,“可以当做是过度解读,没问题,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本案案发以来,不过度解读,真的能得到合理解释吗?”
吴卡沉默。
反常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甚至是违反科学的反常。
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7号线为何失联足足两个多小时才现身?
明明无车相撞,为什么死者大多被重力挤压而死?
失踪的人去哪了,傅晚晴去哪了?
为什么会有死亡预告?
见大家有点气馁,元赑拍手道:“我的解读还没结束呢,别先急着发懵。”
他重重圈出了那个孤零零的1,让它周围的线条浓厚粗重,反而成为一串数字中最显眼的一个。
“高铁是从首都开出来的,我们已知最早的案子,就发生在首都大学,这悬案多出名也不用我多说,估计冰彬都听过。”
王冰彬赶紧点头称是,元赑却把他的电脑搬上了会议桌上,打开某个文件夹,用马克笔直接在又薄又清晰的显示屏上画了个大圈。
王冰彬:……
老婆!别伤心,我会把你擦干净的!
下章就要进倒数第二个副本地图了!!搓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日轨列车(62)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