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腿往右走了一步,方君正就跟向日葵一样跟着他转。
主打一个挡住了名字就敢胡说八道。
减虞站在另一幅画前,目光仍对包法利夫人流连忘返,蓦地徐徐道出一句:“『她自以为这样待在屋内安然无事,不料墙上已经有一条裂缝了。』”
方君正问:“叽叽歪歪什么?”
减虞反客为主问道:“你知道书桌上锁的抽屉里有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是爱情。”
减虞品味着这两个字,脸颊泛起薄薄一层透明的粉色,就像个初尝爱情酸甜苦辣的思春少年。
方君正的封建大家长意识已经深入骨髓,哪怕对象不是方润娥,也忍不住要驳两句。
“嘁,小孩子把戏,爱情是什么洪水猛兽,还要锁起来。”
他冷冷盯着减虞半垂的睫毛,忽得上前,学方润娥那样闻他。
方润娥闻的是祖母绿宝石扣下边那若隐若现的锁骨。
方君正却是自上而下,鼻尖轻轻擦过减虞梳到耳后的头发。
出乎他意料,减虞没有躲。
“爱情只是自由的一个代指。”他昂着玉白的脖子,下巴内收,在方润娥口中媲美神迹的眉眼温顺地臣服,仿佛提到爱情,就戳中了他最柔软的肋骨。
霎时,混血的异域风情被冲淡了。
“包法利夫人的爱情和自由都葬送在自己手中。”
方君正撑起手肘,将食指放到鼻下,仿佛在思考这番话的深意,其实脑子里心不在焉叫嚣着一个念头。
这样的脸,这样的表情……不狠狠蹂躏都是浪费。
烟味不知是来自于自己的手指,还是来自于减虞,反正挺浓的,比发胶味还浓。
又多了一条训人的理由。
氛围太柔和静谧,还是攒着吧,等这小子又惹他不爽了再拿出来说。
方君正看了看时间,已经到请柬写明的准点时刻,阁楼却依然安安静静,仅有几句含蓄的交谈自外面传来。
白栾到了。
减虞看向第二幅画。
这是四名少女,围在昏暗的灯光下,手边是东倒西歪的酒瓶。
中央的少女是唯一露出全脸的,她头发散乱,垂在肩膀上的金色发梢宛若一朵矢车菊。
她的衣服比其他少女差了好几个档次,就像一名纺织女工,但她也是最美丽的一位,集纯洁甜美于一身。
美中不足的是,少女神情惊讶哀凄,饱满的嘴唇张着,如同生涩的酸果子,咬一口唇齿生津。
方君正扭头看了又看,只看明白少女们正在读一封信。
鸟语。
再看减虞。
那么多内室,每间都是画,偏偏不去看别的,说你不是冲着老子来的,老子都不信。
方君正舔舔嘴唇,心想,还要老子主动来凑你的冷屁股,这么傲娇吗。
啧。
“方队长手好了?”
方君正手背还敷着伤药,为了不引人注意,又在上头贴了块膏药。
麝香和薄荷味扑入鼻腔,减虞皱皱鼻子,仿佛又闻到了那天近在咫尺的烟草味,还有方君正沁出来的血,特别红,烈得像酒
“还得意上了是吧,要不是我让着你,你能轻易捅到我?”方君正瞧着减虞满脸淡淡,握拳抵在唇边假装咳嗽。
减虞的视线果然跟着跑。
方君正抿嘴笑。
“我怎么敢得意,得意,大意,能让人送了命。”
减虞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那晚在琴弦大厦,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认错你吗?”
他幽幽转过脸来,鼻子上的小痣让人很有触摸的冲动。
方君正耸肩:“除了瞎我看没别的原因。”
减虞抿唇摇了摇头:“是因为太像,太像了,我就知道,我怎么会认错呢。”
沉默。
方君正还欲诱导减虞把话说明白点,却见裘徽走了进来。
他站直了身体,吊儿郎当一秒化去,重新做回不苟言笑的40岁老兵。
裘徽与古德一起受邀参加午宴,从来不认识方君正是何方神圣。
问孔天为,他支支吾吾,有意要掩盖什么。
古德说,万阙住在方家,房子房产证名字写的方润娥,白蕴的女朋友,她和万阙是义兄义妹。
义兄住在义妹家里,还是个双腿残疾需要人照顾、没有存款没有养老金,性情古怪说翻脸就翻脸的义兄。
方润娥哪里是那等田螺姑娘。
裘徽觉得,方君正才是这段奇怪关系里,如同台风眼般的存在。
定安俱乐部的“黑风”队长自带生人勿近debuff,光身高就能秒杀99%的人了,他径直走向减虞,两人双双将方君正隔离在外。
识时务者为俊杰,方君正讨不到乐子,便也大步离去。
“你就是减虞?”裘徽说,“《断臂》的作者,减虞。”
他强势伸手,蒲扇一样的大掌满是老茧,杵在减虞身前十公分的距离。
感觉假若减虞不握,就会被他一掌抡出阁楼。
并肩握手的姿势别扭,因此减虞只是碰了碰:“是。”
被人认出来是很稀疏平常的事。
“定安俱乐部,裘徽。”
“裘队长,久仰大名。”
其实连对方叫“灰”还是“辉”都不清楚。
裘徽大方道:“我很喜欢吴挺,只是没想到,他这个毁容的丑男竟然出自这么年轻的帅哥笔下,我记得你只有28岁?”
这是真书迷了,不是套近乎。
减虞对真书迷一向另眼相待,这回侧过身子,伸出左手,裘徽的黑脸也难得笑了,再次握手。
“我不记得你来参加过我的签售会。”减虞说。
“哦,我当然不会去。”
“那怎么认出我的?”
“白栾刚才上楼告诉我们的,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白栾?”减虞微有迟疑,“你指的是,雁荡出版社的白栾?”
即使只是面对面闲聊,裘徽给人的压迫感都很强。
他已35岁了,声沉气稳,唯独眼角有几分超级球星的桀骜。
像这种形体天赋型门将,职业生涯都超长待机,往极限假设,裘徽还能再踢10年。
被一堵墙挡住去路是什么感觉?
站裘徽前头试试就知道了。
裘徽本身是明星,向人示好自然也比较含蓄,不可能自降咖位要签名,所以哪怕他真的看过减虞的书,语气也很平淡。
“白栾是白蕴的堂哥,我们还算熟,他跳槽去雁荡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减虞想到什么,倏地抬起头询问:“你是谁邀请来的?”
裘徽不过是随口提了句跟白栾的关系,没想到减虞反应这么大。
“当然是白蕴。”裘徽说,“今天是他偶像的生日,我们所有人都是附带的罢了。”
他尽力轻描淡写,但减虞仍听出了那种在意。
翻译过来:大家都只是小喽啰,万阙过个生日兴师动众,找这么多人来当陪衬,一个过气球星,偏偏白蕴捧着他,真不知道图什么。
这不满是冲着万阙去的,还是冲着白蕴呢?
减虞的气场也有些不对劲,飘忽的视线回到画上。
少女们捧着信,油彩铺陈着大面积的白色,信的文字清晰可见,下端落款是龙飞凤舞的四个签名,最后一道签名开头是F,F上头那一横极夸张,花体打着卷划出半张信纸。
裘徽说道:“菲利克斯,法国人就喜欢叫这种名字。”
减虞说道:“你学过法语?”
“看球多了会一点,这封信,啧啧。”
“信写了什么?”
“一群负心汉玩够姑娘,拍拍屁股骑马走人了,但还算有良心,你看这儿。”
裘徽指了指签名左下角的一个小小ps。
“『账单已付』。”他说,“喝酒玩女人不算什么,可别忘记付钱。”
透露出一股对酒色的轻蔑,当然,也可能只是平等地看不起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
“这个女孩叫芳汀。”减虞平静解释,“她被菲利克斯抛弃,却珠胎暗结,生下了女儿珂赛特,芳汀的悲惨人生就是从这里开始。”
耳熟能详的故事,裘徽点头:“哦,原来是那部电影,安妮海瑟薇演的,我想起来了。”
画框左下角写着:《悲惨世界》。
减虞往后倒退几步。
两幅画一样宽,一样高,并非这两部巨著常被人津津乐道的情节。
画布的装裱方式比较现代,证明年份不久,甚至可能是为了今天这场午宴专门绘制的。
他再次想起《悲惨世界》里的一句话:『爱情是一种过失,芳汀是浮游在过失上的天真。』
爱情是这间内室的主题,他不知道其他的画作是否也如此。
生日宴,有什么独特的暗喻吗。
裘徽看出他心不在焉,频频面对画作深思,于是说道:“你喜欢19世纪末期的法国文学?那别的画看了吗,还有很多。”
“每间都是两幅?”
“不是,有的单独挂一间,也有小一点的并排挂三幅,一共11幅。”
减虞:“11?”
他猛然想起方桌旁的椅子数量。
“今天宴会也是11个人参加。”
裘徽盯着他的脸,视线毫不顾忌地从额头扫到下巴,再扫回来。
这种将人当成条形码扫描价格的行为充斥着傲慢,像在评判货物够不够物美价廉,如果不够,就会被无情扔掉。
半晌后,裘徽才说:“我们踢足球的是这样,对数字很迷信。”
减虞低声道:“你是说白蕴?”
生日宴是白蕴一手操办的。
为了万阙,他愿意放弃赛前训练,给各种甚嚣尘上的传闻又添了一把火。
火势越烧越旺,从定安大本营M市烧到了冰天雪地的N市,如今,古德和裘徽也来了。
绵绵口中那个定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赢的联合杯奖杯,一夕之间不值钱了吗。
“都很迷信。”裘徽缓缓笑了,“如果不迷信,在这块充满未知的绿茵场,根本活不下去。”
减虞直截了当问道:“什么意思。”
裘徽拍拍他的肩:“外边好像有个女孩子在找你,是你的同伴吧。”
“不管她。”减虞冷声道,“裘队长,白蕴聚集11个人到忘别塔来,还有别的目的吗?”
“他能有什么目的?”裘徽说,“我只知道,我的目的,是来庆祝万阕顺利活到了第41年,可喜可贺。”
走出内室时,裘徽忽然仰头道:“N市的天空可真蓝,回定安就看不到了。”
当你以为副本快完了时……(邪魅一笑)……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年轻就应该多走几万字的弯路(转身背手,开始走正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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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玩具情人(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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