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继续叨叨：“我已经待在这很久了，看，我在胳膊上记了。”
他撩起袖子，手臂赫然缠着一根根黑色的长发！
绑得还不是特别紧密，每根之间留了大概两毫米的宽度，下边黄色的皮肤勒成一截一截。
厉宁聪夸张地“嚯”了一声，然后用手去拈那些头发。
“这是哪儿捡来的啊？”
挺逼真的，没有假发那种塑料廉价感。
病人道：“女浴室。”
厉宁聪：“靠！你才是变态态中态！”
病人放下袖子：“我被抓到去女浴室就会被打，好不容易凑齐了几百根，已经有400多天了，我被困在今天400次！”
他还想撩另一只手臂，厉宁聪赶紧说：“别别别，关爱下密集恐惧症。”
减虞问道：“被困的日子你都在干什么？”
“治病呀！”病人手舞足蹈，“每天，早上8点30起床，洗洗刷刷，下楼去朗读室集合，声情并茂读2个小时的《神经病自我修养》，中午在食堂吃饭，得靠抢的，去晚了就没有预制菜了。下午的活动不一样，有时候跳舞，有时候唱歌，要是练得不够，晚上还得加练，但还要给院长汇报病情，你们不知道，院长很难糊弄的，总说我没恢复。半夜，我最喜欢半夜了，可以打坐冥想，不用打卡也没有护士，我能冥想到2点多才睡。”
厉宁聪越听这日程越觉得耳熟。
“这不就是我每天的牛马生活吗。”他嘿嘿笑道，“那老子岂不是也被困住出不来了。”
减虞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今天是——”病人眸光变得幽暗。
“是什么？你的忌日？”厉宁聪急吼吼的。
“是——”病人端起杯子闻了闻，面露享受，“椰汁无敌神教创立的80周年纪念日。”
厉宁聪：……
减虞感到无奈地耸肩：“你打算怎么逃？”
话音刚落，厉宁聪就看见对面方桌坐着的两名女生齐齐像炮仗一样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
坐外侧的猛一推桌子，撞到了NPC的胸膛。
“嗷——”NPC痛苦一张嘴，满嘴的红色“血浆”流了出来。
那“血浆”颜色特别浓，还很稠，不是流水哗啦啦地淌，而是一滴一滴，在下巴凝成圆润的血珠，许久才滴落。
再看方桌，杯子反扣，里边的太空沙倒了出来，一半还是堆放着的，另一半却被挖塌了。
女生惊吓过度，往闸门的方向跑，还大喊：“让我出去！”
她的同伴则犹犹豫豫的，只见NPC慢悠悠从没塌的太空沙里又抠出一截东西，包进口中咀嚼起来。
这下真成最后一根稻草了。
“他吃了自己的手啊啊啊啊！”
女生也追着同伴去了，NPC边抹嘴边靠近她们，五根手指看上去断了两根，口齿含糊地说：“不是要帮我吗，来，跟我走。”
女孩们瑟瑟发抖，拉上手，跟着NPC去了后厨。
其他玩家顿时如坐针毡。
表面看似都跟各自NPC聊挺好，但也明白不知何时就会被吓一跳，因此战战兢兢地贴紧坐稳。
见状，厉宁聪这桌的病人龇牙笑笑，举起手中杯子。
“庆祝纪念日，喝一口椰汁？”
厉宁聪才不接：“当我傻的啊，人家女孩子都那样了。”
减虞道：“给我吧。”
他夺过杯子，食指套在杯把里一旋转，杯子迅速转体三周半，太空沙松动。
“啪”。
减虞掌心握着杯子，感受太空沙贴着内壁徐徐滑落，说道：“里边没有别的东西。”
厉宁聪好奇地揭开马克杯，在太空沙里戳戳，果然什么都没有。
病人兴奋道：“我就知道！你就是被椰神选中的人！只有你才能找到9号病人，带我逃出去！”
厉宁聪还有点失望：“不是吧，就这？”
咱不配被吓吗？
他们是第二组离开座位的，厉宁聪甚至能感受到一双双炙热的眼神目送他们进了后厨。
同样的套路见过一次不就没意思了么。
他走到打菜窗口时回头看了眼。
只见一个NPC埋头佯装吃薯条，随后眼珠掉了下来，滚到餐盘里，他若无其事地叉起来往嘴里送。
啪叽，一咬一包血，横着飚出一米远。
厉宁聪机智地捂耳朵。
这才算有创意嘛。
减虞听到叫声却没有在意，落后于病人两步来到蒸箱、烤炉等锃亮的厨具前。
“谁是9号病人？”
“9号病人是这里最睿智的存在。”
“有多睿智？”
“他掌握着时间的规律。”
减虞微勾的嘴角淡淡平缓，直至看不出表情：“是吗，那可太弱智了。”
厉宁聪强势插进来问道：“那你认识29号病人不？我是他家属！待会还得去找孙医生呢。”
病人惊恐转身：“29号？29号他终于，终于还是——”
“还是咋啦？他要出院？”
“不不不，我不能说。”病人夸张地后退，手按在大蒸箱上，快速说，“快进去，进去就知道了。”
蒸箱是立柜式，右侧开门，按常理里边应有数十层，能放不少盘食物。
减虞摸了摸它的材质，不锈钢，再一敲，很空。
所以，这是一扇门。
旁边的烤炉、冰柜等都贴着同一面墙放置，中间隔开约五米距离。
举一反三，这些都是门，可能通往不同的房间，而玩家进入哪扇门是由病人选择的，毕竟刚刚那对女生胆子小，放去太恐怖的房间吓晕厥就麻烦了。
厉宁聪见减虞迟迟不动，抓住把手道：“我给你带路！”
病人连忙拦住他：“不行，你得走这！”他硬把厉宁聪拉到烤炉面前。
“不是吧，一起来的还能分开？”
“你不是要去找29号？”
“呃。”
厉宁聪这才明白背后的玄机。
减虞道：“去找小马，他真名叫方索缇，没事别提我。”
说罢，拉开蒸箱走了进去。
里边黑洞洞，冒着温热的白烟，模拟出了几分热气腾腾的效果，但碰到减虞的脸和手，并未变成水滴，只是一团雾。
“哎，我给你买了点吃的，你在停车场等我啊！”
厉宁聪高喊，门在他面前阖上了。
**
伸手不见五指。
减虞信步向前走着，指尖蹭着左侧通道的墙壁滑动。
约十米，脚下地板开始倾斜，是一条上坡。
他试着往右转，没有踢到障碍物，手上也感觉到墙壁变成弧形。
闭上眼，心平气和地等几秒，再睁开。
眼前的黑不再那么浓，而是掺杂着越来越淡的白雾，成了红外夜视般的黑白画面。
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他的确发现，自己的五感好像比过去更加敏感了。
隔空感知、夜视……乃至心底那油然而生的对转弯的预感。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心不在焉感受着耳垂上记忆朊的晃动，突然心念一至，右手剥开覆盖在记忆朊之上的镁铝合金层。
珍珠形状的记忆朊迫不及待跳到他掌心，然后急速膨胀扩张，爬上他的皮肤。
痒痒的，但跟在琴弦大厦地下室初次附着时有所不同。
那天的感觉更像试探，记忆朊对他很陌生，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他，适应他的温度、血液。
而这次，记忆朊迫不及待跳过来，格外亲昵活泼，那种温热的酥麻感很快就过去了。
减虞在黑暗中注视自己的手臂，上面浅浅闪着冰蓝的凛光，勾勒着他细瘦的骨骼，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肘部随皮肤的褶皱唯有拉扯感。
它的确有生命。
他伸出食指，慢慢向墙壁戳去。
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手指伸进去了，微小的粉末簌簌漏出，威力强大。
啵。
墙壁被他捅出一个骷髅，但没有光透进来。
玩家惊慌的脚步声噔噔噔传来，奔跑中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轰地一声摔倒了，发出鬼叫。
“别抓我别抓我啊啊啊啊啊我再也不来了呜呜呜呜我要下楼！！”
他不知不觉来到了三楼。
怕误伤，他收回手指，若无其事继续沿着斜坡上行，很快就踢到了铁板门。
没有路可以走了。
找9号病人，他哪知道9号病人在哪里，长什么样，有什么用处。
减虞凝神听了一会儿，确认门外没有玩家堵着，遂开门出去。
夜视的能力似乎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想要续时长，就得再聚精会神地沉静下来，那太刻意了。
想了想，还是把记忆朊取下来。
到处都是脚步声，有杂乱无章的，也有咚咚咚特有节奏的。
不用说，是演员在追玩家。
通过脚步声的分布，他大致在脑内勾勒出了三楼的雏形。
一楼是常见的医院布局，进门大厅，左手缴费，右手取药，两条走廊各自通往不同的科室，尽头是楼梯。
二楼，按手册说明是病房，那便是长条形的，中间走廊，两边一间间屋子。
而三楼，目前猜测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
转角90度碰壁，摸到了入户鞋柜和挂钩，还有固定在一体式纳入玄关摆台上的花瓶，都是橡胶做的。
他得伸长手臂才能摸到挂钩，大约安装在离地2米3的高度，正常家装和视线齐平，约1米6，也就是说放大比例为1.6:2.3。
玄关、客厅、餐厅、洗手间、卧室，肯定都有，按普通民居标准，一间屋也得200平米了。
当然，排除别墅的情况。
可以想象成是某家居商场。
减虞沉默地走着，不急不缓，而玩家大多聚集在远方，说明他们是从二楼别的通道上来的。
自己刚走进来的门，很可能就是鬼屋唯一的出口。
探索房间，找到9号病人？
大概也只有这个思路了。
这意味着他每个房间都要去，很有可能会被玩家当成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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