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自杀的绵绵悄无声息死了,死在大年初五的午夜。
失足落水,或者自杀投江,死前曾拼命挣扎,呛得涕泪横飞,却还是越沉越深,不得救。
N市警方怀疑便利签里那个叫做巫山的作者,毕竟谁会没事带本书深夜外出,可能是约了和他见面。
然而A市传来消息,巫山竟于25天前死于枪杀。
**
屋子里一片狼藉,沾着雪水的脚印将粉红色的羊羔毛地垫踩得脏兮兮。
根据老家的收敛习俗,绵绵的父母给家具都罩上了白纱。
减虞立在屋外楼梯角落,还穿着件眼熟的羽绒服,没有插手这栋归属自己名下房子里的任何事情。
“她绝不可能自杀。”小久反复念叨,快痴魔了。
绵绵的遗物不多,都是家居服、拖鞋之类的,至于锅碗瓢盆,她父母伤心之下也不愿带走。
疑罪从无,就算警察查到了一些舆论,也无法强行牵扯到减虞身上,顶多人道主义鄙视他一下。
而小久沉浸在悲伤中,根本没注意到这一茬,更别提帮忙澄清减虞和绵绵的关系了。
绵绵是普通村镇务工家庭出身,父母痛失爱女,一夜之间老态龙钟。
虽然减虞已经洗清了玩弄抛弃绵绵才导致她想不开的嫌疑,但这对老人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房子的事问都没问,就上了货拉拉离开宝福苑。
“她绝不可能自杀。”
呆滞的念叨声在楼梯里回响。
减虞跟着小久下楼,一辆没熄火的银色比亚迪停在椴树下。
小久来了电话,腾不出手来接,减虞便帮她拿东西。
“喂?”小久疑惑地打招呼。
“Emma?”她惊了惊,停住脚步。
减虞听到她有些迟疑地反问了几句,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TSUM吗……我,我还没想好……Emma姐,总部不用这样……”
小久穿得很单薄,一身黑色柜台制服,胸前原本用来拂去衣物灰尘的绢帕乱糟糟塞在口袋里。
头发凌乱,眼袋又红又大,一看就是彻夜未眠,没心思收拾。
看起来电话那边叫小久考虑什么,而小久失了魂般应了。
一前一后,或者说护送着小久到公交车站,减虞才终于开口说:“常久。”
“啊?”小久呆呆转过脸,“哦,减老师,你也坐车吗?”
“我不坐。”
“那你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
小久机械性地跟他对话,就算减虞回答得莫名其妙,她也没发觉哪儿不正常。
过了会儿,掏出手机查公交还有几站。
然后又说:“她绝不可能自杀。”
减虞道:“嗯,她不是。”
小久道:“不,她不是自……你说什么?”
减虞面色平静,像在谈论N市春天里带着盐味的雪。
“她电脑里的东西你是不是备份了。”
电脑、pad、手机等电子产品,都被绵绵父母领走了。
其中手机进了水,要去重修才能恢复数据,警方并未坚持留下做证物,而是交给绵绵父母处理。
民不举,官不究,定性为自杀或意外死亡的案子,警察不会把死者的前世今生都查个底朝天,况且,现场勘察过后,的确只发现了绵绵一个人的脚印。
小久不相信绵绵会自杀,那就只有失足落水这一个说法了。
结合书上的水印泥印、发现的位置,以及被拽拉过的痕迹,警察还原的现场情形如下:
绵绵坐在岸边看书,书不慎滑落,她着急去捡,一时不察跌落掉进江中,酿成惨剧。
当务之急是找到她的头。
“嗯。”小久说,“她拍的照片,存的一些东西,还有许多网站的用户名、密码,我都复制下来了。”
人死如灯灭,留下的数字遗产却分明鲜活地刻着她来过的证据。
小久想让绵绵继续活着。
减虞道:“找下她冬至拍的照片,打包发给我。”
小久愣愣道:“哦,好。”
减虞算是唯一一个她和绵绵共同认识的人,她愿意多和他分享那些过去。
“绵绵生前有没有跟你提过一本网络连载小说?”减虞漫不经心问道。
“你说《情人》吗。”
“是。”
公交车呼驰,轮子带起浪花般的雪水,人群走走散散。
减虞靠着广告牌,凤眼微敛,而小久抱着一个大书包坐在长凳上。
“她很久以前提过,后来出版改名字了。”小久苦笑,“我们去教堂那天,还遇到了一个作家,没想到就是作者,我还想着替她去要签名,让她走得安心点,可没想到连作者也……”
正是那本间接害死绵绵的《玫瑰花海》。
爱屋及乌,听好友絮絮叨叨多了,小久对这本书的感情也很复杂。
她回想起了曾经跟绵绵在出租屋倚靠着简易铁架床,听她不厌其烦讲那些故事情节,彼时女孩儿的眼睛那么亮,夜里都不用点灯。
减虞道:“你找找看,她的资料里有没有三四年前最早的原文未删减版本,到时一起发给我。”
小久道:“减老师,你要这个干什么?”
远远开来一辆拥挤的公交,司机不耐烦地闪着灯,小久却没发现。
减虞示意她站起来,说:“替出版社要的。”
这借口并不高明,只是小久无心细想,便吃力地抱着书包上车。
减虞道:“等等,这个给你。”
他将一个纸袋子挂住小久斜跨的腰包,拍了拍,又说:“走吧,少哭点,活人死人都不愿意看。”
小久努力挤上车,刚刷完卡就动不了了,转身,整个人贴在门上,眼神呆呆地跟减虞摆手再见。
减虞已经走出五米远,背影瘦削,肩平腰直,步伐稳而闲散,瞧不出一丝丝伤心。
小久却不觉得他无情冷漠。
这世上的感情是恒定的,一共就那么多,有绵绵那么热情四溢的人,就有减虞这样波澜不惊的人。
他们挺互补的,却不是男女那种般配,而是补全了一块情绪拼图。
天然存在的缺口,在别人身上找到圆满。
等到两站过后,景区下去很多人,小久才终于找到位置坐下来。
打开纸袋,里边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绿衬衫。
衬衫领口镶着一枚古朴的祖母绿宝石,绵绵特有的缝针习惯,在打结之前勾朵小翅膀。
小久将衬衫贴紧自己的脸,哀伤涌上来,又想哭,可想到减虞临别前的话,生生忍住了。
绵绵离开了人世,她那份充沛的感情流浪去了哪里呢?
也许她能替她找到。
**
破烂银色比亚迪还停在那儿。
后车盖撞出的凹陷修复了,剐蹭的车漆填补后颜色调配差点儿意思,远远看,车屁股的补丁比车灯还显眼。
微微的北风吹着椴树枝,冰粒落下来,叮叮砸着车顶。
趴在方向盘上的人睡得不太安稳。
“噔噔”。
有人敲车窗。
那人半梦半醒之间坐起身来,孩子一样用手掌使劲揉眼睛,掉下两根卷翘的睫毛。
“减先生?”他诧异道。
“打扰你休息了,白巨星。”
车窗落下后,减虞又敲了敲门,这时车门才后知后觉打开。
老车,开门还有金属摩擦咯吱咯吱的响动。
减虞坐上副驾驶,没系安全带,静静通过前车镜打量白蕴那张美丽的面容。
白蕴很累,累到说话只喏喏蠕动着略显苍白的嘴唇。
眉宇依旧艳丽,鼻头微红,像是正在经历一场无法逃避的风霜雨雪,玫瑰被压在冰层之下,蔫蔫的,向痛苦低头。
白蕴拍了把脸,扯出一个笑:“可别这么叫我,就叫我白蕴吧。”
减虞点头。
“你不是回A市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白蕴手指敲着方向盘,极力想表现得没什么心事。
“办点事。”
白蕴放弃了开豪车,却坐在方君正这辆姥爷车上,也不知是为了躲哪路狗仔。
这还是减虞第一次和白蕴面对面、单独交谈。
话虽不多,祥和的氛围却漂浮在小小的车厢里,裹着汽油和廉价皮料的味道,还有白蕴身上若有似无的巧克力香气,让减虞觉得舒服。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白蕴的误会很深。
胸大无脑,光长肉不长心眼,双插头,有女朋友还跟队友在众目睽睽之下卖腐。
这些刻板印象全都随着生日宴上的惊鸿一面消散了。
不得不说,拥有这张脸,白蕴做什么都能成功。
这句形容还是katrina用来花痴捧减虞的,减虞想,还是用在白蕴身上比较好。
“到万阙楼下,怎么不上去。”
减虞瞧着白蕴那明显瘦削多了的脸颊,还有毛衣下边细细的手腕,声音很轻。
白蕴苦笑道:“我是躲来N市的,最近压力大,狗仔跟的我喘不过气,要不是方大哥借我车,我都没地方可以去。”
减虞了然,并未说破:“嗯,休息休息也好。”
要说最近足球界有什么大新闻,非眼前这位巨星莫属了。
信誓旦旦要摘取今年光辉之冠的头号种子,却连续4场比赛失利,状态低迷。
全队铆足了劲给白蕴喂球,尤其孟擎这个白蕴孝子,自年前关系缓和后几乎是背负着全世界的骂名在给白蕴做球。
白蕴一个都没进。
加上元旦的联合杯,至今4场球,定安共有39脚射门,白蕴独占27脚,其中15射正,0射中。
他的绝对开火权遭到质疑。
白蕴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人知道。
但这对定安来说太过可怕。
头号球星水平一落千丈,球迷最是薄情,逼管理层问责、扣工资、停代言,甚至要求清算他,贱卖给别的俱乐部换个更稳定、更便宜的前腰。
白蕴遭遇球荒,定安球队上下都快被自家球迷的唾沫星子淹死,从教练到首发队员,到替补,谁都别想逃脱制裁。
一场群魔乱舞的狂欢,可这次白蕴没法反击。
竞技体育,菜是原罪。
“我不能休息,我要上场,要首发,要进球,我可以的,没什么能阻挡我。”
白蕴眼神朦胧地盯着前方,想要说服自己般喃喃道。
减虞:“听说定安买了魁狼的后卫,贺平川。”
关于球队人员变动的问题,遍地都有消息偷跑,因此减虞也不算打听内幕。
谁知提到这个名字,白蕴的眼里却闪过一丝难堪。
他想到了谁?
同为后卫的赫尔曼梵高?……还是孟擎?
白蕴转过头,眼角泛红,跟过去那鲜活靓丽的模样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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