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蕴扬手一挥,重重打在了栏杆上。
钢丝索网剧烈抖动,他的拳头一点点捏紧,暴露了心中的痛苦。
减虞暗自心想,这就受不了了。
“你试探蓉姨的时候,她反应很大,是吗?白蕴,回答我。”
白蕴怒不可遏道:“你躲在哪里偷听!”
减虞微笑,再按下录音笔,便是下午白蕴跟蓉姨争吵的片段。
上一段录音他删掉了跟《情人》手稿有关的部分,这是个重磅炸弹,必须要故事链完整之后,才能摆在白蕴面前。
“她坚决反对验DNA,却不告诉你理由……一个不会变老的父亲……这算什么?稀奇吗?荒唐吗?不,跟你遭遇的鬼故事相比,这不过是个小儿科。”
白蕴积攒了无数的怒气、悲哀,无处宣泄,只好双手抓住铁丝网跟栏杆,掌心被铁丝网勒出血痕。
减虞道:“好了,冷静点,狗仔无时无刻不在偷窥你的**,假如你归队后身上有伤,他们就有的造谣了。”
“我还要感谢你关心是吧!”
白蕴终于转身跟减虞四目相对。
眼眶红红的。
明明身材高大,一脚能把球踢出130公里每秒的恐怖时速,可他身上那矛盾的脆弱的气质依旧让人想要抚摸他的脑袋。
减虞再次代入了katrina,深深感受到拥有一张美丽的脸有多不讲道理。
“让你冷静,是因为我还没有说完。”
往事唏嘘,在蓉姨字字血泪回忆的真相里,白如电毫无过错,一切罪恶都由白如露,也就是白栾承担了。
减虞叹道:“你了解蓉姨,她是个情绪稳定的人,我们在高铁上的时候,提到白如电,她眼含热泪,提到白栾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丈夫,她却一丝遗憾波澜都没有。”
白蕴忍无可忍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没你那么聪明!”
“如果她真的是帮凶,你会纵容她逍遥法外,让一个无辜的好人顶替杀人犯的罪名直到尸骨都融进了泥土,永远都洗不清冤屈吗?”
“……”
减虞跨过栏杆,站到巨石之上,张开双臂,低声道:“我要是你,现在就把眼前这个人推下去,这样,你最爱的妈妈就能高枕无忧了。”
白蕴面露惊愕,伸手触碰减虞的衣领——。
“白蕴,住手!”残月被一声爆喝吓退进了云层。
元赑上山来了。
这一幕看在他眼中,就是白蕴把减虞逼到了悬崖边上,正要加害他。
元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两人身边,心脏狂跳。
白蕴没有推减虞。
“你疯了!”
白蕴单手硬生生把减虞拽了回来,因为太突然,脖子青筋都暴凸了,甚至没发现有人从天而降。
双双撞进了元赑怀里。
元赑怒不可遏,抬臂甩开白蕴,不由分说带减虞回到安全的茶田。
减虞按住元赑的手腕,瞄了眼他的手表。
九点整。
“是个误会。”他抬眼望向同样错愕的白蕴。
一秒,哪怕一秒。
白蕴都不曾有过害人的念头。
此时此刻白蕴的大脑没法处理更多细节,比如大舅哥为什么一脸凶狠,比如减虞为什么敢站在那种地方。
都不要命了。
都疯了。
世界终于癫成了更令他绝望的样子。
白蕴情绪爆发,泪水流了下来,但他还是没低头,狠狠用掌心把眼泪都擦掉。
他很骄傲,擦眼泪是向上擦的。
白蕴是减虞见过最纯粹的人。
阳光和乌云相继笼罩在他的头顶,这株脆嫩的树苗依然长成了自己的模样,而并非任何八股的、扭曲的、前后矛盾的无脑设定。
一个一以贯之的人,脑力再强大的作者也无法写对他人生长河那无数支流里的每一条。
元赑横插在两人之间,减虞拨开他,一步步走近白蕴,直到看清了白蕴眼里每一丝水光。
减虞稍矮一些,按着白蕴的肩膀,捏了捏,让他低头。
“忘掉录音笔里所有的话。”
元赑显然也听到了,眉头蹙起。
减虞的凤眼闪过一丝轻蔑,幽幽抛出一句话。
“因为你妈妈说的……全是假的。”
小黑猫躲在茶树底下,竖瞳闪着莹莹绿光,好奇打量这三个复杂的人类。
**
吱呀,房门打开了。
院子里沙沙的扫地声停止,小沙弥连忙鞠躬道:“我吵到你了吗?”
“不是,我没睡呢,小师傅你扫吧。”
蓉姨顺手带上门,往左边走了一步。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她看到房里空无一人,不由问道,“小师傅,你知道她们去哪儿打麻将了吗?”
她指指保姆的房间。
小沙弥摇头:“庙里怎么能打麻将,是不是下山玩去了?”
蓉姨道:“不会的,我朋友给我发了消息,说他们去打麻将。”
小沙弥头摇成拨浪鼓:“可咱们兰若寺寺规森严,别说打麻将了,就是猜拳都不允许的。”
蓉姨叹道:“我去找找吧,别是在外边迷路了。”
“我陪您一起。”小沙弥赶忙放下竹扫帚。
“不用了,谢谢。”蓉姨笑了下,“我猜到了,估计是在停车场,他们几个闲不住,刚好四个人嘛,我跟紫竹大师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他们年轻人可不行。”
离开前,蓉姨还对小沙弥说:“他们几个要是犯了规矩,我替他们先赔不是。”
“言重了,减先生是咱们方丈的好朋友,你们是贵客,哪有什么犯不犯规矩的。”
“那就好,我去找找他们。”
**
录音笔沙沙作响,接下来是一段通话。
“喂,减先生?记得记得,哦哦,顺利回家了就好,雨下那么大,真为你们担心。”
白蕴问道:“这是谁?”
元赑沉沉开口:“是负责我们车祸的协警。”
录音里的减虞声音有些失真。
“我有个事情要拜托你。”
“关于那孩子,白弥吗?”
“不是,是他爸爸白守成,我走了才想起来戒指掉车里了,当时太匆忙,没来得及拿回来。”
“啊?这么不巧,什么戒指?别是钻戒吧。”
“是个金戒指,我记性还不错,当时眼睁睁看着它滚到了车头。”
“这有点难找啊,车已经炸毁了,道路已经清洗——”
“不,说起来我都觉得心里发毛,白守成死的时候嘴巴张得很大,戒指直接掉了进去。”
“啊?”
元赑无奈,深知这又是减虞在耍把戏骗杨东帮他做事。
这么离奇的巧合,亏他想得出来,还一本正经说出口。
白蕴听得很认真。
“没错,明天是车祸第10天,白守成遗体还在桃神庙,马上就要火化送去祠堂了,我实在没办法,只能麻烦你帮我去找一下……当然了,我知道太难为你了,不光要说服白振伟那帮人,还得掰死人的嘴……”
“嗯,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真的么,真是感谢,不如,你别跟白家人说,偷偷去拿,免得给你惹祸上身……当然得提前谢谢你,对了,我认识几个帝都的警察朋友,正在全国基层挑人才组编队伍,我帮你推荐推荐吧。”
听起来杨东是答应了,元赑啧啧称奇。
“这小子胆子真大,不过,你要他去动白守成的尸体干什么?他浑身都烧伤了,总不会是……”
白蕴听到烧伤,牙齿颤抖:“你怀疑他被掉包了?”
减虞挑眉:“不,目标不是白守成,而是——”
桃神庙。
杨东壮着胆子潜进了桃神庙。
深夜,月黑风高,桃神庙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里边却亮着火把。
“坏了,弄错了,他们是从死开始算第九天,而不是从进桃神庙开始的第九天,减先生电话打晚了啊!”
杨东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偷偷爬上围墙。
“大半夜的搞祭祀?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怕鬼神……”
院子里全是白家的青壮年,他们个个面朝庙里跪着。
白守成的棺椁横在门槛里一米处,桃神垂着灰色的石雕眼皮,接受子孙的顶礼膜拜。
杨东唉声叹气,心想他们估计待会就要把棺材抬走了。
哪知,就是这次偷窥,令余桃镇掩藏了几百余年的腌臜秘辛,无所遁形。
“我们白氏子孙!又一次受到了祖先的庇佑!此后十年必将转逆为顺,驱恶迎喜,人人有用不完的钱!家家有健康的双生儿!”
白振伟身穿白色长褂,高举一枚晒干的桃核,高喊口号站了起来。
算一算,余桃镇的桃子变贱,也差不多十年。
他一声令下,两个戴口罩的壮年走到棺材两侧,面容肃穆,挪开了棺材板。
杨东心惊,不知道他们在对尸体做什么。
难道他们先一步发现了金戒指?!
这时,一个男人抱着什么东西走向白振伟。
白振伟展开手帕大小的白布,让出身位,杨东的角度刚好看清了那东西的真容。
那竟然是个浑身紫红色的婴儿!
孩子浑身脏泞,肚子鼓得像球,肚脐眼还缠着脐带,小老鼠一样蜷缩着的身体皱巴巴,肚子小幅度鼓动,显然还活着。
杨东震惊不已。
只见白振伟将桃核快速塞进了女婴口中,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递给男人。
那男人不知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迟疑片刻,撩起眼皮手起刀落,剜除了婴儿的双眼!
比在西瓜瓤中间的挖两个球还快。
“啊——”
婴儿啼哭像小猫,尖细凄厉,又像闪着寒光的镰刀,勾住所有人的魂魄。
祠堂里有些十几岁的男孩忍不住颤抖,被长辈按住肩膀。
新生的声带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嘶鸣,不一会儿就没法发声,孩子在震颤中死去。
“不见,便是不知。”白振伟像个神婆念念有词。
“不知,便是不觉。”
男人抱着死婴退到院中,桃树下早已经挖好了一个深坑。
他将婴儿扔了下去。
“不觉,便是未来,如来如去,送一切未来之秽物,接一切将来之福运。”
人的眼球是最先停止生长的器官,大概到三岁就不长了,新生儿的眼球虽不比成人,也足有鹌鹑蛋大小。
白振伟手捧那两颗血淋淋的眼珠走进殿内,塞进了尸体什么地方。
杨东虽已离吓晕不远,但也看清是塞进白守成嘴里了。
然而,更变态的来了。
一名壮年阖上棺材,另一名壮年则从棺材里掏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等价交换,放到白振伟手中的白布。
然后白振伟将那东西也扔进了坑,所有人面对桃神磕头。
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遥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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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玩具情人(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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