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玩具情人(89)

这一夜,杨东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

他闭上眼睛,死婴的脸就开始放大,让他连灯都不敢关。

白家人集体疯魔的崇拜表情,让他开始害怕这个工作了几年的小镇。

究竟还有多少居民参加过这些可怕的仪式,却默契地不对外说。

第二天天亮,他没有通知减虞,独自开了辆挖土机,径直开进桃神庙。

桃神像被推倒了,院子当然也被翻了个底朝天,森森白骨从将近十米深的地下翻上来,重见天日。

全都是婴儿短小的骨头,颅骨数量之多,根本数不清。

挖机臂一抖,下雨一样掉下来一颗颗桃核。

那些希望的种籽不再具有发芽破土的能力,依旧坚硬,依旧完整,似乎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这些事通过杨东转述,同样震惊了白蕴和元赑。

减虞道:“牵扯的方面太多,暂时没法见报,所以至今还风平浪静,杨东已经被我保护起来了,没人能动他,只不过他现在在医院。”

白,这些人姓白。

余桃,他们来自余桃镇。

不需减虞挑明,白蕴已经想到减虞为什么要杨东去冒险了。

“余桃镇一直只生男孩,是因为……”白蕴嘴唇颤抖,“他们,他们把生下来的女婴,都杀了??”

减虞道:“不错,但他们的恶常人无法想象。不仅杀女婴,连男子也不放过,可能是怕女婴来索命,为了镇魂,白家人以救助双胞男孩中的一个为由,定期选取对象进行阉割,再将他们的生殖器跟女婴埋在一块儿。”

元赑瞧了眼白蕴,说道:“我大概明白,白如露为什么要逃走了。”

他被选中,成为神话里的牺牲品。

而他之所以恨弟弟,甚至不惜杀了他的动机也就明朗了。

白蕴冷汗直冒:“我妈,她知道这些事,对不对,她跟我爸爸编了什么不会老的怪谈,但现实比这可怕多了!”

白如露要逃。

他不光要逃,还要彻底消失,彻底不存在,就像从未出生在余桃镇。

“我之所以怀疑蓉姨撒谎,是因为她太过草率,以为荒诞能够掩盖一切不合理,却忘了人只要活过,就必定会留下证据。”

17年前,F国位于荣军院第七区的陆军博物馆举行了一次展览,其中就包括一幅马蒂尔德公主像,白栾告诉减虞,他亲眼见过那幅画。

白蕴有些反应不过来,元赑道:“假若白栾就是白如露,他不会老,那么17年前,他就已经33、34岁了,也就是杀了白如电逃出国以后。”

减虞点头:“很凑巧的是,展览那天发生了一起轰动全F国的恶性案件,是一群少年宗教的荣誉枪杀案,团体作案,有刽子手,有策划,有接应,因此,F国警方对全国18岁以下的青少年都进行了审查,尤其是去过陆军博物馆的。”

元赑道:“不出意外,你拿到审讯视频了。”

“Ari说F国公检法系统防火墙就跟定安元旦那场比赛的后防线差不多,千疮百孔,大漏特漏。”

要放此前,谁提起元旦定安0:9惨败,白蕴铁定翻脸。

但现在他根本顾不上。

“所以,你看到当时的白、白栾了?”事关他亲生父亲的身份,白蕴屏住呼吸。

“就是为了找白栾。”

减虞给两人看了录像截图,坐在椅子上的是个十几岁少年,眉宇之间,尤其眼睛和白蕴更像了。

没想到30岁的白栾只是爱上化妆打扮,变油腻发腮了而已,曾经他也是唇红齿白,雌雄莫辨。

蓉姨的谎言被彻底拆穿。

白蕴松了口气,求助一般望向减虞:“他就是我的堂哥,对吧?”

减虞反问:“如果他是,你妈妈为什么反对验DNA?”

“她有她的秘密。”白蕴维护道,“再亲近的家人,也可以拥有秘密,她是我妈妈!我会永远听她的话,不管她做过什么,是什么样的人!”

“是吗?”减虞目光冷彻,“蓉姨比你高明多了,她撒谎的时候,眼神从来不会躲闪。”

“白蕴,你是个好人,善良的人,无论表现得多高傲、无论多有钱,你是个善良的人,你在替间接的杀人凶手争辩,你难过极了,对吗?可即便如此,哪怕你知道我威胁到了你最爱的母亲,你也不屑、更不同意用一个错误弥补另一个错误。”

减虞说着说着,感叹起来。

“这样的性格,注定你不会跟黑暗同流合污,你不妥协,不会放下骄傲,你想进球,想赢,想替定安把光辉之冠带回费兰娜圣殿球场,可如果得到这些的代价是让你下跪祈求、出卖尊严,你宁愿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元赑问道:“减虞,你说了一晚上蓉姨,可这跟白蕴状态低迷有什么关系?”

减虞勾唇道:“因为我找到让逻辑出错的办法了。”

元赑瞳孔一缩,瞥了眼白蕴,对方表情麻木,没怎么听懂。

减虞背过身,指尖抚摸低矮的茶树,嫩芽软得像水,漏过他的指缝。

元赑拽上发呆的白蕴,跟在他后头走。

“还是先把白家的事弄清楚。”元赑低声道,“你说到现在,顶多只是证明了蓉姨在编故事,可她的目的是什么?她都已经承认当年死的人是白如电,而不是白如露,就算找到了动机,结果也依旧没改变。”

白蕴忍不住说:“我妈会不会知道你是个推理作家,就故意引导你调查这些,好揭穿白家人的罪行?”

减虞带着他们一级级茶田往下走。

白蕴越分析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干脆长腿一伸,跨过茶垄堵住了减虞的去路。

见他失落的双眼重新点亮,减虞摇头道:“蓉姨编的这个故事,最大的破绽在于对白如电的深厚感情。”

“可能是愧疚?”元赑说着,跟减虞并排,伸出手护住他的腰,随时提防白蕴又发难。

减虞说:“你还记得我们在白家祠堂,那个大叔怎么形容白如电么?”

元赑回忆:“听他语气,白如电就是怀恨在心。”

“可在蓉姨口中,白如电任劳任怨地照顾老父亲,是个纯粹的受害者。”

“蓉姨为什么连这个细节都要撒谎?”

“不,这次她没有。”

白蕴迫不及待追问:“什么意思?”

减虞直视他。

和他背后冗长的黑暗。

“愧疚。”减虞说,“你妈妈对白如电的愧疚,已经没法沉寂了,她听不得别人污蔑他,于是她站了出来,哪怕是在虚构的故事里,她也要歌颂白如电,洗掉他身上那些莫须有的构陷,还他清白。”

元赑重复道:“愧疚……”减虞说的愧疚,似乎跟他方才提出来的有点不同。

白蕴又问:“那撒谎的是白家人?为什么呢?”

“因为要掩盖事实。元……方队长。”减虞侧头说,“你当时问我,为什么怀疑火不是白如露放的,现在我就告诉你,火,是白家人放的,大火可以烧毁一个人的脸,模糊他的身份,同样的,还可以烧掉死者全身软组织,让警察发现不了,尸体是残缺的,那么白家那些令人发指的行径就可以继续苟存。”

“残缺?”

有了白家的传说铺垫,两人同时明白了残缺的意思。

“白如电的生殖器被割下来了?是白如露干的?还是白家人?”

“都不是,是白如电自己干的。”

“什么?!”

谁能硬生生把自己给阉了?那不是天方夜谭么!

减虞望向白蕴身后,眯起凤眼,焦距慢慢锁定。

“白如电,是自杀身亡。”

“……”

20多年前的凶杀案,又出现了新的版本。

“白如电自杀,因为他们兄弟二人,或者说他们一家,还隐瞒了更大的秘密,为了掩盖这个秘密,白如电想到一个绝佳的计策,于是他借父亲的死,把白如露叫了回来……”

减虞突然昂头,朗声道:“我说的对吗,蓉姨?”

高山上,薄雾渐渐凝聚成形。

蓉姨穿着兰若寺发的麻布白袍,花发披散,瘦且单薄,像极了一缕雾的分魂。

她握紧拳头,面无表情。

白蕴诧异地转身,脑子虽然混乱,却还是条件反射关心母亲,脱下外套想给她披上。

“妈,你……”

未等说完,减虞清亮的嗓音再次开口。

“或者说,叫你的真名——”

“白,如,露。”

也许揭穿真相是痛苦的,但不经历阵痛,便永远无法成长。

在场三人齐齐沉默,蓉姨用平淡近乎无神的目光扫过减虞的脸,无视元赑,最后停留在爱子脸上。

白蕴这夜遭受重重打击,憔悴不堪。

她的孩子,本该是世界上最幸福、最耀眼的星星。

是我让他痛苦了吗?

“小减,你从一开始就没相信那个故事,是因为太离奇,所以才不信吗?”

蓉姨拉起呆若木鸡的儿子上山,两排人的顺序调换了,蓉姨白蕴在前,减虞元赑在后。

“不,再离奇我都经历过,长生不老又算什么。”

元赑也学着蓉姨,握住了减虞的手。

减虞任由他牵,抿嘴解释道:“很多案件的凶手在被发现之前,面对质疑,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开脱,他们会习惯性站在凶手的角度反问侦探。蓉姨,你也犯了这个错误,因为你站在了白如电的角度,你歌颂他,爱念他,愧疚于他,迫不及待要恢复他的名誉。这个案子若真有凶手,那就只有白如电自己。”

“还有呢,还有哪里露出了破绽?”

“白栾的身份。”

“哦?怎么说。”

减虞:“仔细一想就能发现,你编的故事,完完全全为了掩饰白栾的身世服务。逃离家乡、杀人动机、抛弃妻子,全都用一个长生不老解释了。”

元赑:“白栾到底是不是白如电的私生子?”

“是,也不是。”减虞,“私是对外人而言的。”

他在背后指了指蓉姨的腰,然后在自己腹前比了个球,元赑愣住。

不会吧——

减虞道:“蓉姨,你想让我说,还是自己说?”

几人回到了茶田最高点。

纵观驼山,执节峰异军突起,耸立在大地上,和C市连绵的山景不同,驼山只有这一座。

山顶白雾缭绕,宛如神仙随手丢在人间的一面白盖头,只有骄阳东升后,掀起这面盖头,绿油油的茶田才露出真容。

悬崖峭壁一线天,古人攀上如此高峰,还在其上修寺建庙,可能就是为了能到山顶问问老天那些想不通的事吧。

白蕴的灵魂终于归窍了,他死死拖住母亲。

“你们在说什么啊?妈,减先生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喊你?!堂哥他到底是不是小叔的孩子?”

蓉姨凝望他,爱意和悔意交织。

“宝宝,妈妈从小就不信邪,可有了你之后,却不得不信。”

“妈,你回答我!”

“白栾是你的亲哥哥。”蓉姨垂下眼眸,“他是我和如电乱.伦的产物,是……一个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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