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百般纠结,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如电。
可能是命运捉弄人,爸爸难得清醒,看到了如露的验孕棒,可他却没说什么,大概到如露孕期3个月左右,他用尽全身力气把照顾他的女儿从楼梯推了下去。
如露痛苦不已,不得不戴上自己头发做的假发,去隔壁镇做流产,可医生告诉她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这丫头,是哪家的孩子?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说着把B超递给她。
“你怀的是双胞胎,现在死了一个,还有一个。”
如露如遭晴天霹雳,她看着那个还坨没成型的黑雾,逃离了诊所。
她没有做流产,什么都没做,她想着,既然已经死了一个,那另一个也会慢慢死掉吧。
对这个跟最爱的弟弟孕育的爱情结晶,如露的感情很复杂。
她甚至有些放任自流,当他不存在,也许明天起床,她会在厕所流出一摊肉,那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如露的小腹隆起,里面似乎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
如露并不觉得喜悦。
恐惧霸占了她的梦境。
这是个怪物,是吃了兄弟骨血活下来的怪物,甚至可能是桃神之一,卫的转世。
他会有两颗头、四条手臂和四条腿,不仅仅像畸形连体儿那样可怖,他还会变成桃核,寄生她的子宫,生根发芽冲破她的血肉,让她此生都生活在阴影里!
还有,还有。
假如,是个女孩呢?
会是那个死在她手中的女婴来找她索命的吗?
粗枝大叶的如电终于发现姐姐怀孕了,他跪在爸爸床前自扇耳光,但坚定地要留下这个孩子。
爸爸当时只能动手指和嘴,他哆嗦双唇,先骂如电,再骂如露,最后眼睛一闭,放弃地让如露离开。
如电苦苦哀求,想要说服父亲,然而如露却知道父亲在害怕什么。
她将祭祀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我手上有两条人命,以男人身份逃走,白家人也不会追,可如果他们发现我是女人,污染了白家的基因,哪怕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会把我抓回来,埋在桃树底下。”
第二天,如露带着肚子里让她恶心想吐的婴儿,离开了余桃镇。
自此就是阴阳两隔。
蓉姨走到了铁丝网边,紧紧拧着,小动作跟白蕴很像。
眼前云雾开阔,月亮从云里露出尖角。
月光洒在她的头顶,花白发丝连成一片高亮白光,她低头指了指巨石,说:“我的罪孽和这道悬崖,不知道哪个更深。”
减虞走上前跟她并肩:“自然是白家人的最深。”
蓉姨淡淡道:“我不就是白家人吗。”
减虞:“你对那群恶魔有认同感?”
蓉姨:“在那个女婴眼里,我又何尝不是恶魔。”
白栾一生下来就被蓉姨送去了福利院,如露却从未觉得自己自由了。
她恢复女儿身份,四处游荡,虽胆识过人,但她从骨子里认为自己不配拥有好的生活。
她去做最廉价的苦力劳动,日结挣来的钱不多,留够吃饭钱,剩下的她会攒起来,买很多很多的桃子,找个僻静的地方,一把火烧尽。
年轻的单身女性,在那种环境下无法避免被骚扰,可如露丝毫不害怕。
她邪性又疯魔地举起刀子向他们下身挥去,男人们吓得屁滚尿流。
如露迷上了这种感觉。
她找到下一个地方,干活,被骚扰,反抗,咀嚼那些渣滓对阉割的本能恐惧。
从她主动跟爸爸提出不再去上学、而是躲在家里开始,每当她意识到自己在靠什么活着,她都更恨自己一点。
元赑这下也开始庆幸白蕴没跟上来了。
“你真结婚了?”
难以想象这样的白如露会步入婚姻。
减虞:“20多年前即使不结婚也能上户口,那段时间正值出生率大低谷,经济危机持续了4年,失业率和犯罪率都创下世纪新高。”
“那白蕴爸爸是?”
“忘了。”
元赑:……
减虞耸肩:“这对你来说不重要,是张三李四都没区别,但我好奇的是,你怀上白蕴却没打掉他,我以为你并不想拥有后代。”
他想起今晚蓉姨对白蕴说的第一句话。
“你说你不信邪,可有了白蕴后才不得不信——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再杀死一个婴儿。”
蓉姨不忍心看儿子,一直没回头。
“宝宝出生了,他很健康,是个男孩,原来白家人真的只生男孩啊,我听到他哭,恨不得把他嗓子里的水,血管里的血全部抽干。”
当时鞋厂预产期相邻的还有孟擎妈妈,她总是劝蓉姨做产检,蓉姨找各种理由推脱。
孟擎妈妈提前一天住进妇产科,蓉姨却到羊水破了都不愿意去,女工友们只能合力叫出租车把她送到医院。
护士长急匆匆抱着孩子跑出医院,叫住步履蹒跚的如露。
“喂!你这妈妈是不是傻了!家里人呢!连孩子都能忘!”
如露一脸漠然:“我不要他,送给你了。”
护士长大概40多岁,什么人都见过,听如露这么说,不禁气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一点都不配当父母!不想养你当初怎么不流产!真是造孽!”
旁边报刊亭的老板跑出来:“哟,怎么了?产后抑郁啊?你老公呢?”
他见襁褓中的婴儿在哭,便将报纸卷成筒逗孩子玩。
小白蕴立马不哭了,眼睛滴溜溜转。
老板乐了:“姑娘,瞧这孩子多机灵,多像你,别闹脾气了,抱孩子回去喂奶吧。”
白如露就是在这张报纸上看到了如电发的登报通知。
接下来便是故事结尾,当年纵火案的真相。
减虞推测道:“你很伤心,爸爸死了,可你也很欢喜,因为白如电不再有牵绊,你戴上假发,装扮成昔日白如露的样子,满怀希望地回去接他,要和他共同抚养白蕴,十年过去了,你将白蕴视作你们的新生,可你没想到,迎接你的却是白如电的尸首。”
十年来,白如电都被那年祭祀折磨得喘不过气。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姐姐就不会变成杀人犯,如果没有他,姐姐就不会怀孕。
爸爸濒死之际,他设计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让白如露从世界上消失。
他做好一份假的财产无偿转让协议,把自己塑造成了怀恨在心的凶手,在邻居面前骂哥哥,说只要他敢回来,就敢逼他放弃所有财产。
然后他将这一切写进遗书。
必须瞒着姐姐,必须在她回家之前就死去,否则姐姐一定会阻止他。
赎罪的信念像钻石坚不可摧,以至于他心思缜密地戴上姐姐留在家里的假发,忍着剧痛自残,按“洗礼”的规格包裹起来,用来证明白如露的确是个男人,同时也免去新的白家青年遭受酷刑。
世上再也不会有白如露了。
再也不会有一个被当做男人的女人。
没有杀人犯、没有乱.伦、没有害父亲重病的不肖子。
只要姐姐点燃这把火,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他要让姐姐活在阳光下,有崭新的身份,崭新的名字。
“我的如电,他太傻了。”蓉姨泪流满面,“为什么不等等我,只要等我回家,我们什么都可以重来。”
元赑道:“这么说,火真的不是你放的。”
蓉姨厉声道:“我不想让如电被拿去做祭品!但我也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桃神传说的真相!”
如露伤心欲绝,只想豁出去给弟弟,爸爸,还有那些枉死的婴儿报仇,就算坐牢也在所不惜。
可她在去警察局的中途,就听见有人大喊起火了。
她惊慌折返,发现了一张张熟悉的白家人的脸。
所有的证据都被烧了,如露攥紧遗书,眼眶充血。
他们替她放了这把火,让如电的计划圆满,如露想冲上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却硬生生拔腿撤了回来。
现在只有她清楚事情的始末。
如果她现身了,白家人将错就错,把她也烧死在这儿呢?
兄弟阋墙,一场大火带走两个人,从此再也没人能揭露他们的罪行。
她可以冲出去杀了这些人,可是,杀的完吗?
白家人的罪,不是这些人的命就能抵掉的。
她能杀得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可杀不光整个家族,杀不死那被供奉在祠堂的牌位和祖先,杀不死满眼罪孽却从不制止的桃神。
她甚至不能杀了自己。
蓉姨开始抽泣,不自觉向元赑走近了些,元赑挪了两步,双手插兜开始闲散游走,欣赏月光,踩踩泥里的茶叶。
减虞揽住了蓉姨,低声对元赑道:“别跟过来。”
元赑:?
摸摸下巴。
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在意,还是吃醋?
夜已深,茶山上的寂静转为幽凉,只有蓉姨和减虞清浅的脚步声。
“都过去了。”减虞抚摸着蓉姨的背安抚道。
“不。”蓉姨说,“白家人一天不伏法,我就一天不能好活!”
唉。
减虞叹气。
蓉姨停住脚步,严厉地质问:“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不应该复仇吗?不光为了我,为了如电,也为了那些枉死的婴儿!”
减虞食指抵住嘴唇。
“嘘,蓉姨,你别忘了,白蕴是公众人物,假如你不顾一切曝光了他的身世和那些龌龊的背景,你觉得他的名誉不会受影响吗?”
蓉姨似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并不以为然:“宝宝虽然姓白,可他从小没有跟任何姓白的往来过。”
“白栾已经认祖归宗,媒体只要闻到一丁点味儿,就不可能放过这么劲爆的新闻。”
“白栾已经死了!”蓉姨声调阴冷。
“对啊。”减虞重复,”他死了,死得可真是时候。”
几句话之间,蓉姨就感受到了减虞的轻蔑。
他凭什么轻视自己?
还是说,他已经开始轻视所有姓白的人,轻视自己害死了那么多人?
可这一切哪里由得了她!
蓉姨沉下脸,不想再继续谈了,转身朝白蕴走去。
减虞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操纵万阙的?”
凉薄的声线仿如烟尘,轻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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