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娘子一个上午已经把能拜的佛祖菩萨拜了个遍。
看见卫衡被带回来终于长出一口气:“我......我以为你......”
卫衡忍着疼牵着卢娘子的手悄声道:“放心,死可不容易。”
这一天晚上,继卫衡被带去执行鞭刑之后,杨峒书也被拖出去行刑了。
不同的是,打杨峒书的手没有那么重。
毕竟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一时打死自然不如留着,万一有什么用处。
狱卒边用刑边逼问杨峒书藏宝的下落。
可杨峒书愣是一个字不吐。
狱卒把杨峒书送回监牢的时候,对着怀章道:“若是有人能从这老东西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便能将功补过!”
大家都明白,这是李蝾授意狱卒告诉怀章的。
可怀章半靠着墙懒得回应。
杨峒书挨了打,却还是高高兴兴的。
半夜的时候,他发起了烧,说起了胡话。
迷迷糊糊之间,他把文安郡主当成了太子李衡,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对文安郡主道:“太子啊!杨家不负您的临终嘱托!终于寻到了宝藏和您的骨血!只可惜主上如今身陷囹圄,太子在天有灵,保佑主上挣脱藩篱,早日回归,带着咱们的仁人义士杀回京城,夺回帝位!”
说罢便不住地磕头。
卫衡今日再受鞭刑之后更觉无力。
怀章看卫衡一直看着杨峒书的方向,便起身把杨峒书搀扶起来:“你糊涂了,那是你主上,不是太子。”
杨峒书把怀章认成了别人,紧紧抓着怀章的手道:“尔峪,接主上回家!一定要把主上从牢里救出去!叔父不行了,叔父把主上交给你,千万......千万不能让她落在别人手里!如今那批宝藏的位置只有主上知道,一定要尽心竭力侍奉主上,夺回太子的东西!一定!”
怀章看他眼神已经涣散,可手上还是力道不减,知道他是不放心,于是反握紧他的手:“杨先生,我答应你!你累了,歇一歇吧!”
杨峒书在听见那句“答应你”后,终于松开了手,含着笑倒下去了。
怀章扶着把他放平,以指探他的鼻息之后对卫衡道:“人已经死了。”
卫衡想到二十年前的杨峒书,不禁流下泪来。
二十年,是多少人的大半辈子,可偏偏又这么多人陷在过去,不肯出来。
怀章抬头,对上文安郡主的眼睛。
他不禁开口:“对你如此忠心的人死了,你作何感想?”
文安郡主却还是那么冷静:“他不是对我忠心,是对李衡忠心。你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吗?夺回属于李衡的东西,我不过也是一枚棋子罢了!”
卫衡听文安郡主直呼父亲姓名的时候皱了皱眉。
卢娘子看他不悦,又伸手握了握卫衡的手,轻声道:“杨先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维护太子,可不代表人人都会这么做,也不是人人都该这么做。即便是他的女儿,她也有权力决定自己怎么过这一辈子。”
卫衡失神了一瞬,转而点点头:“你说的对。”
文安郡主不屑一笑:“我有什么权力?我凭什么决定?从前我出不得家门,如今出不得牢门,我还能做什么?”
怀章疏离地看着她:“起码你还有能力救我们出去。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如今因着你的身世被关在这里。刚才杨峒书说了,如今只有你知道那批宝藏在什么地方,若是你愿意,大可将藏宝的地点告诉我们,换我们一条生路。”
卢娘子意外怀章会这么说,不想文安郡主伤心,她呵斥怀章:“怀章!住嘴!”
文安郡主的表情变了变,满脸写着你莫不是以为我傻?
怀章释放了些许善意,小心劝道:“你想啊,你父母都不在了,你肯定是不能活着出这牢房了,等你身首异处,何人为你殓尸?何人为你超度?你如今救我们性命,我保证将你葬在你父母身旁。你们活着不曾见过,死了在地下团圆也算是圆满。”
“至于杨峒书说的救兵,他们若真有本事,会这么多年都寻不到你?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你好好想想吧。我的法子是最好的。”
文安郡主苦笑:“最好的?对你们最好的吧!我为什么要救你们?让你们陪着我一起死岂不是更好?”
怀章顿了顿道:“为了这世上还有人记得你和你的父亲!我爹待你爹的心你是看得分明的。若我们都死了,这世上还有谁记得你爹和你?谁清明寒食去祭拜你们?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笃信佛法,想必明白,救了我们,你也能多积德,早日投生。”
文安郡主白了怀章一眼:“谁告诉你我笃信佛法?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我偏要你们和我一起死!”
说罢文安郡主转了个方向,后背对着怀章。
第二天,狱卒发现杨峒书死了,便拖了他的尸身出去。
晚些时候,季君行和施远江也一身是伤地被关进来。
这之后,卫衡,季君行和施远江三人日日受着鞭刑。
半个月后,在卫衡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大家终于被带出了牢房。
小巧漠然问卢娘子:“婶子,咱们是不是要被砍头了?”
卢娘子摇头:“不知道。”
季君行出气多进气少,可闻言还是开口道:“不是......砍头......砍头......要......过堂......签字......画押......”
小巧闻言踏实不少,凑过去:“多谢季叔!”
七人被带进皇宫,跪在太极殿外的青砖上。
文安郡主第一个被传召进去。
她带着手铐脚镣,伴随着铁链摩擦地砖的擦啦声慢慢走进太极殿。
安王夫妇已经跪在殿内。
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她乖顺地跪地磕头:“文安拜见皇伯父,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被文安那一句“皇伯父”刺了一下心。
若是李衡坐在这里,眼前的女子便是真正的公主了。
他没有叫文安起来,只问她:“你可知你的身世?”
文安郡主点应声道:“知道。”
“何时知道的?”
“很小的时候。”
“谁告诉你的?”
“身边的嬷嬷,她怕我在府中争抢伤了性命,早早告诉了我。”
前面跪着的安王妃回头狠狠瞪了文安郡主一眼,心想:这个小贱人!这么多年藏着这么要命的秘密!
回头的时候又瞪了安王一眼:这个不分利害的草包!竟敢私藏废太子的血脉!还瞒了自己这么多年!今日真是要被这蠢货害死了!
“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联系上的?”
文安郡主听着皇帝不怒不喜的声音,说出句句实话:“就在被抓那一日。那日我第一次见那位杨峒书老先生。”
“之前一直没联系过?”
“没有,卫大人的家人联系过我,可他们不认得杨峒书,也是受托寻我。等了好几个月才见到人。”
皇帝对着眼前的奏章,仔细确认了才开口:“杨峒书和你说了什么?”
文安郡主捏了捏手心:“说了前朝丞相藏的东西在什么地方。”
“在何处?”皇帝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发紧。
文安郡主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虽说她做了二十年安王家的郡主,可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皇帝什么样。
看到皇帝威严中掺杂渴望的眼神,文安郡主故意反问:“皇伯父可会放了卫家人?”
安王妃回首呵斥:“问你什么就老实答!”
皇帝瞥了安王妃一眼,安王赶忙用手扒拉安王妃。
安王妃再不敢出声。
文安郡主干脆直起上身,看着皇帝再问:“皇伯父可会放了卫家人?”
皇帝眼中冰冷:“你想朕放了他们?为何?”
文安郡主道:“因为我与卢怀章两心相悦。”
此话出口,太极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都不禁仔细端详文安郡主。
他们都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蠢货自己死到临头了还替情郎考虑。
安王妃一双眼睛满含怨怼。
这安王府定是风水不好!
进了这府的女子都满脑子情情爱爱!
皇帝也有一瞬失神。
他有些怀疑眼前这女子是否真的是李衡的女儿!
他李衡也会生出这样的孩子?
他今日特意换了心腹在这大殿当中,就是不想风言风语传出。
他以为李衡的女儿会一脸正气地斥责他夺了自己父亲的皇位,害死自己父亲。
或是宁死不说出宝藏在何处,以头触柱或破口大骂。
可这女子只问情郎会不会被放了!
皇帝不敢相信她是如此心无大志之人:“你与卢怀章素不相识,怎么会与他两情相悦?”
文安郡主道:“皇伯父说的不对,我与怀章早就认识。在抱佛寺中,我二人初次相见,在后山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借着各家宴会,我们见过好几次,在王府中也是见过的。之后他托他父母上门提亲,若不是那一日杨峒书出现,我与卢怀章此时怕是已经定亲。”
文安郡主在狱中已经想清楚了。
她不论怎么做皇帝都不会放过她。
保卫家人不死她不甘心。
倒不如把自己和卫家人绑在一起。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顺便给皇帝一个她脑子不太好的印象,更会让皇帝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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