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了门,入眼先看见的就是正中央一个大型圆台,台面是光亮的木板 ,而圆台的上空则有自屋顶垂下的数道丈长的彩色纱幔,周围再有六个约莫一人高,表面描了金漆的青铜花树充作烛台,精致巧妙十分好看。
楼上忽然响起“咚咚”的声音,江衍闪身藏进圆台后的角落,便见自二楼走下来个年轻人,一身碧青的华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脚下虚浮无力步子凌乱,神情倦怠,下了楼便朝楼外而去,开门听外面有人迎上,隐约听见急切地唤这人一声“孙少爷”。
楼外的门被合上,江衍站在原地多看了几眼,他知道只要跨过那道门,也许就能离开这里而不必受那女人的胁迫,但他最终还是原路回了那间小破屋子,又花了点时间将里面收拾了一下。
他在屋中静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外面陆续有了人声,开门往外看,院子里五六个人来回走动忙着事情,其中一个长相普通身形矮小的男人扭头往这边看了眼,注意到他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个盘子走过来。
江衍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接近,又看他在自己眼前憨笑一下,手脚麻利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递了过来,江衍迟疑一瞬,不解地伸手接过。
这人笑完便眼色新奇地瞧着他道:“看你年纪不大就出来讨生活啦?不过也是,现在家家都难啊。”他自己感慨两句,那有些下垂的眼睛视线转了转落在他手上的油纸包,抬着下巴示意江衍,“那里是烧饼,吃完等会还要干活,云妈妈让你在大堂跑腿,回头你跟着我就行,有啥不明白了问我也成。”
江衍只点了一下头。
王六并不在意江衍的寡言少语,自顾自介绍起来,“我叫王六,你叫我王哥就成,你叫啥啊?”
江衍垂目:“江衍。”
王六“好”了一声,忽感叹,“你长得可真俊,不怪云妈妈还特意找人带你,你只要好好干,咱们这肯定亏待不了你!”
江衍不想于此多言,留意到不少人好奇地往这边看,他压下心里那点不耐,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王哥,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王六乐呵呵应了他叫的这声“王哥”,只觉得这小子不怯生,又是个话少、说什么做什么的老实样子,将他打量一番,王六伸手往江衍出来的屋子指了指,说:“你先等着,待我给你拿身衣服,你便跟我到前面楼里,然后再细细告诉你。”
这个王六话说完就转身离开,江衍手上拿着他方才给的烧饼垂目看了看,还是按照他的话回到屋子里坐着,将那油纸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一张有些许干巴的饼,表面被烤的焦黄,还撒了点黑芝麻,泛着些微香气,算是他这段时间里,除了知平抓到的那条烤鱼以外见过的最好的吃食,江衍将烧饼啃了约莫一半的时候,王六已经拿着一套褐色短打布衣从门外踏进来。
王六刚进来便下意识四周环顾了一番,见之前那般杂乱布满灰尘的屋子现在干净整洁不少,嘴上随口便是一句夸赞:“干净不少啊。”转头看见江衍在床边坐着,眼神落在他身上,王六将手上拿着的衣服往江衍身上丢过去,“自己换吧。”然后转身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江衍换了衣服,又将剩下那半块饼收好压在枕头底下才随王六出了门。
和他早上走过的路一样,走过那一小节石板路,穿过洞门,原本零落在夜色中的嬉闹吵嚷声随着他们一步步地接近,在推门进入楼内的时候,喧嚣猛然拔高到一个顶峰,各色声音乱入耳,男人女人之间的眉来眼去,琴声美色的交相辉映,最打眼的大概就是一楼的中央,花树上的烛火将圆台上正翩然起舞的女子照得身姿窈窕,一双剪水秋眸温婉动人,朱唇抿着娇媚的浅笑,半截皓腕随着抬手的动作若隐若现,各堂柱边挂着的灯柱又将整个一楼照得明亮如白昼,香风浮动在空气中,自屋顶垂下的纱幔映着莹莹的光华,衬着那台上女子抛起的衣袖像是一捧曲折的水,在台下观者的心中落下不绝的涟漪。
江衍一时被这里的繁复迷了眼,还是被王六从旁边拍了拍肩膀才回过神。
王六脸上的笑意这时候有了一点戏谑的味道,带着一点怅然的错觉,“第一次见吧?我第一次见得时候也跟你这样,眼都不带眨一下,但咱们命苦,搞不起这个,能攒着点钱讨个媳妇再过好自己的日子,那就已经是烧香了,哪能有这个闲钱玩。”
江衍早早便收敛了眼中的神色,王六这么说的时候,他也就迎合着点了个头,看着他那一张有些方正的脸笼上一层忧愁。
视线在一楼各个桌椅间转过,再往旁边偏了偏,正看见有个紫衣服的女子冲着他们这边招手叫了一声“王六”,江衍抬手往紫衣女子的方向指了指,提醒王六,“王哥,那个紫衣服的姑娘是不是在叫你?”
王六一闻此言,顺着看过去,脸上那点忧愁便瞬间一扫而空,换上喜笑颜开的欢喜神情,连连应声就沿着边缘走廊小跑了过去,江衍往周围看了看,犹豫了一瞬见王六快要走远,也在后面跟了过去。
离近了看才发现紫衣女子的手上还端着一个木盘子,盘子里摆放了一盏金琉璃酒壶和两盅白青酒杯,见王六后面还跟了个没见过的俊朗少年,本以为是要从这边经过的哪家小公子,直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身上穿的是跟王六一样的衣服,才回神这也是楼里跑腿的小伙计。
春依一时讶然,倒是不知道云嬷嬷什么时候在楼里留了这样的人,但也容不得她抽那个心思多想,王六一走到她近前,春依便将手中盘子递交给他,边交出去边有些急切地说:“把这个送到烟青姑娘房里,我还要去陪着陈公子,英华那丫头片子莫不是真跑哪里偷懒去了,每次一要用到她便总找不见影,烟青也不管管,真是气死个人!”
王六一叠声接过,并不敢搭春依的话,只弯着腰顺从地往后退了退,给春依让了一条离开的路,然后从旁边台阶绕下去转弯到楼梯底下,刚踩上一节听见后面隐约走路的声音,才猛然想起还有一个江衍,转头看了看跟在他后面的少年,想了一瞬叮嘱他,“跟在我后面顺便认认烟青姑娘的房间,说不定以后也有你来送东西的时候,但记得别乱看,像咱们这种跑腿的冒犯楼里的姑娘,尤其是烟青姑娘那样的身份,被打出楼去定然是跑不掉的。”
江衍很是顺从地“嗯”了一声,看着像是听进去了,王六便没有再多说,抬脚又快又稳地上了二楼,甚至连脚步都是轻的,江衍一边也落脚轻触地上楼,一边往楼下不经意地打量了几眼,先前紫衣服的姑娘已经找不见身影,抬头往上面看,绝大多数房门都是紧紧关着的,只有一点烛火的光亮隔着窗户纸模模糊糊地透出来,有几个还能看见纠缠的影子贴在一起,晃动的朱钗被灯烛拓在窗纸上,其他的基本屋内是没有点火的,从外往里面看是漆黑的一片。
他跟在王六的后面一路走到最靠里面的一个房间,屋内点着灯很是明亮,只见王六空出一只手敲了敲门,在门外轻声道:“烟青姑娘,金盏酒给您送过来了。”
江衍与门隔了一段距离,这里也许是高且离得远些的缘故,所以那些吵闹的声音传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减弱了许多,他听见从屋里传出一道很是轻柔的声音,光听音色便叫人如沐春风,脑中只剩下初春连绵的细雨,但那轻柔中又掺杂着点冷清,薄雪与细雨交叠,王六打开房门,映出屋内女子抬眸时的流风回雪之姿。
灯火将她白玉般细腻的面容映照得越发莹润,朱红的嘴唇形状姣好,眉如远山,浅淡如水石的瞳孔使她的面容增添了不同于常人的灵异之感,眼尾勾起的弧度像燕子在半空划过的尾翼,眉间朱笔勾画着的芍药花钿精致秀美,水蓝叠碧的广袖长裙更衬托她身形端方修长。而最美的,大概就是她修长如鹅的玉颈,流畅的线条最后埋入微敞的衣领之中,颇有要遮不遮的美感。
看见来人,烟青微一颔首,王六走进去将酒壶与酒杯摆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江衍没有走进去,只在门外站住,隐约见烟青对面坐着一个人,月白锦衣,黑色缎面银线云靴,视线里唯一能看见的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宽厚但也修长,肤色浅,像是个年轻的公子。
送完酒王六就收起东西退出屋内,合上门那一瞬,江衍听见烟青又开了口,朝对面柔声道:“二公子,先尝了吧。”便听得对面传出一声轻笑,笑声清朗,甚为悦耳。
我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烟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