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平醒来的时候睁眼只觉得一片昏暗,等眼前完全清晰,便发现她所在的屋子里只有墙壁上一豆火苗,明明灭灭的在墙上投下摇晃的灯光,勉强照亮了一片不大的空间。
耳边细碎的啜泣声一直不停歇,知平晃了晃脑袋转头朝声源看过去,发现另一边的角落里有两个女孩子紧挨在一块哭,泪水在暗淡光亮下并不分明,除此之外,在她右手边靠墙还坐着一个女孩,安安静静闭着眼,知平见她如此镇定,不免多看几眼,没想这女孩敏锐得很,立马睁眼看了过来,神情平淡倒是对她的打量并不抱有敌意,但被抓包的知平还是一顿,僵硬着将视线转了回去,下意识挠了挠脸侧,转而去打量周边的环境。
这是一间封闭的屋子,墙壁青砖的材质触手冰凉,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小门半开,门外露出一片衣角和鞋尖,想来是有人守在外面。
江衍与她一同上的那白胖子的车,但知平醒来并没有看见江衍的影子,心下担忧了一阵,也不知道江衍如何了,是不是也被关了起来。但她并没有担忧许久,醒来没过一小会,外面一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知平警惕地紧盯着门口,只见一双缀着珠子的鹅黄绣鞋出现在门边,再是云碧色素净的裙边显露,最后走进来一个蒙着面纱的瘦高女人,那女人进来第一眼视线便落在知平身上,那打量的眼神在晦暗的光线下颇有几分难言的怪异。
知平避开视线往旁边看,先前安静坐着的女孩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进来的女人,两眼睁着视线落在虚空中,什么反应都没有。
面纱女子只在进来的时候特意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将屋里的几人都仔细打量了一番,抬起下巴垂着眼目,这让她看上去有种近乎不通人情的苛刻,尤其是连她说话的声音都有凉薄的意味,“既然都醒了,那有些事我希望你们自己认清,卖到这儿就是楼里的人,该学的规矩我会一一教给你们。”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在这里,只有听话的人才有被奖励的资格,做不好的人,就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知平坐在角落看着女子的鞋面,一面好奇要教的是什么规矩,一面琢磨着所谓的奖励和惩罚又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能放她离开?这个念头刚出来,她自己就先否认了,毕竟这女人看着就不像是蠢的,还不是很好相与的样子,将她放走,他们自己也说不通。
只是还有个问题放在心里,她不问出来实在放心不下。
“那个说自己叫钟老爷的胖子呢?”
面纱女子听见声音往她这边看了看,片刻之后又淡淡挪开,“自然是将你带来之后便离开了。”她道。
知平想了想,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被卖到了这里,那两个像是姐妹的女孩子还抱团在角落里小小声地发出泣音,知平抿着唇抬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看进女子淡然无波的眼中,“那江衍呢?同我一起的那个少年郎。”
女子道:“兴许也在楼里,云嬷嬷自有安排,这不归我管,你多问也没用。”她顿了一顿,忽然又说:“不过你若是听话,说不定能让你出了这院子见上一见。”
知平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压下眼中神情,眼珠子左右转了两个来回,却是暂时没能琢磨出什么出去的法子。
这里若是没有别人便罢了,她偷偷摸摸变作原形也能逃出去,但偏偏又多了三个人,门外可能还有两个,今天她走了,明天这里就要传出有鬼的消息,世人只信奉重云之上绰约仙人的存在,却很少有人明确妖魔的影子,万一因此招来杀身之祸,就会如那日那些被除妖师所灭的造业妖怪一般下场,可怜她刚化形没多久,要是无辜地将命留在此地,她做鬼也是要回来的。
那厢女子还在说话,“往后你们称我赵娘子,我会给你们重新起名字,记好自己究竟叫什么,现在,都随我去换身衣服。”说完她便转身走出了屋子,知平见状立马站起身,往后看靠墙的女孩此时眼里有神多了,听了话也麻利地起身,另外两个缩在角落里的哆哆嗦嗦跟着站起来,跟在最后面。
赵娘子领着她们穿过一条明亮的通道,只是四壁仍然是青砖封住没有洞口,转了两个弯,面前又是一个房间,赵娘子走在前面推开门,点燃着的灯烛将里面的陈设照的很是清晰,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一张矮榻,其余只有零星的装饰物。
几个女孩跟在后面走进去,看着赵娘子打开柜子从里面拿了四沓衣服,然后将它们往桌子上一放,“自己换上。”然后在桌子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知平瞧了瞧桌子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明显赵娘子拿出来的整洁崭新许多,于是欣然接受,先走上前拿了一套,不过也只把外衫换掉,里衣却是留着。
赵娘子注意到,只往她身上多看了两眼,倒没有多说什么。
许是见知平开了头,另外三个女孩子也动了起来,各自将衣服换上,只是和知平一样只换了外衫,然后无措地站立在一旁,等着赵娘子下一步的安排。
赵娘子无时无刻不在打量着这四个女孩,尤其留心的便是里面那个红色领子的。她仍记得那日云嬷嬷将她带来时,便特意叮嘱了要对这个多用点心,她那时将这女孩的脸对着光细细照了照,心中便猛然窜起一抹妒意,但想到她日后也不过是窑子里卖笑的,心情又平复了不少。
云嬷嬷说这个只要用心培养,日后说不定可以接烟青的班,叫她多留心,甚至还亲自给她取了名字,她便知道云嬷嬷是当真看好她。
知平默默感受着赵娘子落在她身上有些刺挠的视线,心里一阵莫名其妙,她微微垂着头,瞧屋里氛围凝滞,小幅度地抬头,眼珠子往前转,便瞅见桌边的人裙袂晃动,似是站了起来。
“既然换好了,你们也该记着自己的名字。”
她视线扫过小动作偷瞧的知平,那对没有再继续哭,一直畏畏缩缩的姐妹,还有安静老实待着,没吵没闹最先被卖进来的女孩,面纱之下扯出一记意味不明的笑,像是无意识的反应。
“你。”她伸手指了指知平,知平抬眼望去,“你日后便叫芙蓉。”
知平眉梢微挑,赵娘子说完已经转头给另外三个指点名字。那个安安静静的被她叫做书环,而那对姐妹中,姐姐叫思月,妹妹叫桑明,知平将芙蓉这名字在心里琢磨了个来回,心里研究着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名字,还不如江衍给她起的好听,另一边赵娘子开始说做不好练习不许吃饭的规矩,而今天就是教她们怎么站着才显得体态端正静美。
她指着墙根让她们贴墙站好,知平不明所以,甚至有些新奇地照着她说的做,突兀地,就被她猛然伸手用力按住肩贴上身后墙面,知平猝不及防,暮春衣衫又轻薄,凉意浸透料子让她禁不住一颤。
“站好。”知平呲着牙正想缩回去,但此人细长眼睛斜睨了自己一眼,有几分警告意味,又不大情愿地维持住贴墙的姿势,心里暗戳戳开始算着等她能出去,谁也别想找到她。
那三人随后也被要求同样的动作,四人站了一排,知平心中还觉得奇特,不知道她到底是被白胖子送去了什么样的地方,才会有赵娘子这样奇异的人连同她奇异的练习。她将四人如此安排之后,自己便转身坐上了一旁的矮榻,本以为她是要休息,但她不知从什么缝隙里抽出了一根棍子,棍子外面裹了一层布,随后在塌上坐的板正,像个泥塑一般,视线如刀锋,冷漠地钉在她们身上,“谁敢乱动,这棍子就会抽在谁身上。”
几人噤若寒蝉,知平紧盯着赵娘子手上的棍子,心里微紧,怕疼地一动也不敢动。早知今日这等境地,她就是躺地上,蹲墙角,睡外面,也绝不坐那劳什子的破车!赵娘子要求她们头也必须挨着墙壁,知平低不了头掩饰自己对赵娘子的讨厌,只能百无聊赖地盯着对面的墙壁,数着上面有多少块青砖,赵娘子头顶上的发簪又有几颗圆珠子,要是把砌墙的砖全给扒了垒起来,又能垒多高。
她们只站了一个时辰,便觉脊背和小腿酸胀不堪,最先坚持不住松懈的是那个叫桑明的女孩,赵娘子极快的一棍子抽打上小腿,桑明一声痛呼,一旁的思月生怕还有下一棍子,赶忙伸手将桑明揽进怀里,却是没顾及到自己腿软,两人跌到了一处,赵娘子蹭一下站起身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不满和怒意,又是一棍子打在思月背上。
知平头没有动,眼珠子早已往那边瞥了好几眼,心下微微不爽,尤其是被迫站了那么久正不高兴着,心思一动,垂在身侧的手偷偷摸摸捏了个诀,烟波一般的灵蕴在衣袖中凝聚,化作无形的一击打在了赵娘子的膝盖上,赵娘子正扬起棍子想再教训一下,忽觉小腿一麻力气全无,下盘当即失了平稳踉跄一下,“砰”一声跪倒在地上,这一声不大但也不小,思月与桑明被如此变故吓得一激灵,膝盖骨磕在地上的动静听得知平牙齿一酸,仿佛自己也磕碰上去膝盖隐隐作痛,但心里却实在是舒爽起来,只觉终于出了口气,恶人就该被磨练磨练。
赵娘子摔得猝不及防,连她自己都愣在地上,睁大眼忘了反应,直到看见思月突然瑟缩一下,赵娘子方才回神,眉眼骤然锐利,约莫觉得自己这一摔有些不光彩,站起身便愤愤地将棍子甩丢一旁,“啪”一下,自己气急败坏地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冲她们吼:“都给我站好!谁敢偷懒,定不让她有好果子吃!”
知平面上不显,心里乐开了花,全然不把赵娘子的威胁当回事,眼神不自觉有些得意地飘向另外三个,难得书环此时神情也有几分松动,显出惊讶来,知平便更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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