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了别人的碗,用完就该还回去,两人喝完粥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后,便寻思着把这两只碗洗洗干净。
但他们对此地不熟,也不知道哪里有河流,只能在路边随便拉了个人问路。他们找的一个中年妇人,这妇人很是一副热心肠,听闻二人找附近的河流,便细细地给她们指了路,说是在城西有一条从春山流过来的河,家里若是没有打井,多是从那里取水,连走多远往哪拐会路过什么明显的标识都一一讲来,听得知平江衍两人连连道谢,然后在妇人满意的目光里送走了她。
知道了地方两人便依照妇人所说的路线往城西而去,随着距离变近,目光所触及的景象也越发萧索起来,似乎城西并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而多聚集着最底层的普通百姓。
两边几乎都是低矮的房屋,两层楼的建筑少之又少,还多是瞧着有些破败的客栈酒馆,屋檐上挂着的旗帜在风中翻舞,日头照下来使得街道显得很亮堂。
两人又多走了一段路,才从一个下坡路看见边上的河流,瞧着河流的宽度和深度,足以让两条小舟并排横着渡过,河水缓缓流淌,并不知道最后会流到什么地方。
他们来时河边还有别人,在一块长长的铺进河里露出水面的石板上,还有在河边,有四五个妇人正挽着袖子蹲在地上,每个人手边都有一盆衣服,手上一根棒槌,正把盆里的衣服捞出来浸湿了水甩在石板上,然后扬起棒槌“砰砰”敲打起来,她们一边忙活着,一边似乎还闲聊着什么,知平站在坡上也能看出那眉飞色舞的神采,有些新奇地打量着她们。
江衍就没有知平那份好奇心,看了一眼在河边浣衣的女人们,拉上两眼睁大认真盯着的知平往河流上游而去。知平跟在江衍后面顺便从他手里把自己的碗拿了回来,在水边挑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将粥碗浸没在水里,她一边拿手往上面抹,一边侧着脑袋好奇竖着耳朵偷听。
从别人嘴里听故事是她从前便很喜欢干的事情,尤其那时候她还只是一株草哪里都去不了,从去那里游玩的人口中听着或是灵异或是唏嘘的故事便是她唯一的乐趣,时间久了养成习惯,以至今日修得人形她还是下意识去听这些琐碎的故事。
她似乎刚好赶上一个新故事,一个妇人开口道:“听说那隔壁的老王家,他那儿子......”剩下的知平没有听进去。她忽然眯起眼,拧着眉向水面一片暗影细看。
那暗影在知平前面一段距离,靠近河对岸又隔了段距离,河流是活水,水面之下便有水流涌动,带动那片暗影一阵起伏,知平如此乍一看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像是一件被丢弃然后经河水送到这里的衣服,可她直觉心里有几分怪异,连八卦也不听了一瞬不瞬紧盯,在水波浮动间,有一瞬间她猝然看见一节白色从水面露出半个,仅那一瞬,知平缩回还在水里洗着的碗,惊讶地张嘴扯了扯江衍的衣服袖子,朝着那片暗影指去。
那片暗影还在慢慢往下游女人们浣衣的地方飘去,而知平方才,分明看见了一只人手!
她瞪着眼一时说不出话,江衍被她这一指也注意到了那片影子,但似乎还没有瞧出来,脸上神情仍然有些不解,知平又扯他袖子晃了晃,在江衍低头看她时站起身,江衍看她突然站起来,也随之站立,知平指着暗影大声道:“河里好像有死人!”
此言一出,江衍当即便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扭头再次往河中暗影看去,先前没觉得有什么,被知平如此一说竟确实有几分像。
知平还道:“我看见手了。”
江衍听得瞳孔一缩,将知平往后拉了拉。
她的声音并不小,浣衣的女人们听见动静,都还没往河里看,就先站起来往河岸上跑。
对岸是山林,繁茂葱郁的树木枝干顺着山地走势低垂下来,林叶的阴影静静覆盖于水面,有风经过时发出簌簌的声响。
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暗影顺着河流仍自缓缓向下游飘去,女人们往岸上跑,它正好飘到她们面前,水下暗流的冲撞又将死人的手抬出水面,惹的其中一个人失声惊叫,手上捶打衣物的棒槌也被丢到了一旁。
知平江衍两人见状,踩着河边的碎石头走了过去。
女人的叫声引来了道上两个扛着锄头身形健壮的汉子,开口问发生何事,一个女人将水里的死人指给他们,那两人也是被惊地一震,手上的锄头放到一边后就沿着坡下去到河边,后面跟着几个人。
“这这,这怎么办?肯定要想办法捞起来吧?”稍矮一些的汉子探头往河里望了望,说道。
有个女人急道:“那这不行啊,咱们又不识水性,怎么去捞?”
高一些的汉子闻言,边上手脱自己身上的褂子,边出言安抚众人:“无碍,我倒是识点水性,等我将其拽上来。”说着踢掉脚上的草鞋,踩着水便下到河里。
矮点的汉子还在他下水时叮嘱一句小心。
不知道这河水究竟有多深,只见这高个的汉子下到水里时也只露出一颗脑袋在上面,两臂推着水慢慢靠近了那片影子,知平在一旁围观,也看的心随之悬起,紧张起来。
说来那死人身上的衣服似乎是被底下的什么东西缠住,或许是水草,男人靠近过去时也没见暗影再朝着下游过去,等他顺利捞住了死人的衣服,脚在水底下扑腾着,用剩下那只手臂推着水扭身往河岸上来。
很快这高个儿便将死人拽上了岸,知平站在一边看去,死人趴在地上,身量不高,一只脚上有鞋子一只脚上没有,手上颜色青白,看着应当是个孩子,汉子踢了这死人一脚将其翻了个面,这时露出面孔来,稚嫩的面孔泛着和他的手同样的青白色。
知平正有些不解这孩子怎么会溺毙在水中,旁边一个女人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捂着嘴惊叫一声,很是诧异:“这!这不是李木匠家里的孙子吗?怎得成了这样,哎呀真是造孽呀!”说完赶忙靠近了去探他鼻息,发现没有一点气儿之后又去摸他胸口,令人惊讶的是这孩子居然还没到生机已绝的地步,女人摸他这一下,还能从他胸口摸到一点温热,但也只是那一点点,随时都会断气。
这一下女人慌了起来,转头对其他人道:“还没死绝!胸口还热的呢!赶紧给他拍拍,把水拍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围在旁边的人赶忙凑上去将小孩翻了个面,高个的汉子伸手将他脸朝下托着他的胸口,另外一只手用力地拍打在他的后背,一时只听见紧张的呼吸声和拍打在身上“啪啪”的动静。
这声音听得知平眼睫都颤了颤,眯起眼探过头,小声地问旁边的江衍:“这能行吗?”
江衍也看着男人手上动作,拍的力度渐渐加重了些,但被他托着的孩子半点生还的反应都没有,皱着眉小声道:“不知道,这看运气吧,听说过这样救人,但也不是每次都能救回来,况且就算救回来了,之后能不能撑住也不一定。”
知平听了没再吭声。
汉子拍了片刻没瞧见好,但也不敢放手,叫了旁边一个人:“张家嫂子,你腿脚快,赶紧回去村子把李木匠叫过来,说他孙子出事儿了!”
应声的女人一张长脸,身形高瘦,叫了一声“好”之后立马便往岸上跑去,顺着道很快没了影子。
有人很是同情道:“这可真是老天爷造孽,他家里就只剩这一个孙儿了吧,天天当宝贝似的还准备送他念书我听说,现在出了这种事,可叫他怎么活呢。”
矮点的汉子接过话:“那能怎么办?天灾**也只能认了。”
“这哪里认得了啊。”
“哎......”
高个汉子忽然“啊呀”一声,知平从说话的几人身上转移视线朝声音看去,汉子的手正搁在小孩儿胸口上,就听他分外惋惜道:“没用,救不活了。”松开手将孩子放了回去,他摇摇头,道:“身上彻底凉了。”
知平又看一眼,男孩安静地躺在地上,方才还有些温热的胸口此时一片冰凉,两唇泛着乌色,脸上皱着,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
女人们围在旁边,嘴上都在叹着可怜,又担心等会儿李木匠来了瞧见唯一的孙儿变成这样,会不会急得出事。
正说着,河边小道上看见两道身影像是正在往这边来,其中一个看着就是离开找人的张家嫂子,另外一个似是有些坡脚,但步子又迈得大,走得有几分急切,应当就是那个李木匠了。
李木匠被人告知自己孙儿溺死在了村头的河里时正在自家院子里仔细削一根凳子腿,当时只觉脑中一片嗡鸣,眼前一黑,天塌地陷一般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张家嫂子又叫他过去领人,他立在原地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此时竟是有些抬不动。
等到他跟在张家嫂子后面往村头的河边去时,又是一路不敢快也不敢慢,这样抹着眼角的泪往前走了一阵,张家嫂子看在眼里,也不忍心催促。
到了地方,即便还隔着一段距离,他也看着地上一只脚的鞋子认出那是他的孙子,那双鞋还是他前两天特意去集市上给他挑的,合脚还舒服,他孙子喜欢得紧,万万想不到这竟成了他孙子死时穿在脚上的鞋。
人们一看见他过来,就纷纷给他让开了一处位置,李木匠扑上去就抱住了地上的孙儿,察觉到怀里一片冰凉,再也不是他那个一天到晚身上热乎乎的,浑身有使不完劲头的孙儿,顿时悲恸大哭,眨眼功夫一张满是沟壑的老脸上满是泪水。
知平听得心里一颤,挪开视线不敢再看,那哭声却是阻拦不住声声入耳,她想,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也是人之常苦。
我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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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宿川诸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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