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先前的担忧此时成了真，李木匠又哭嚎了几声之后便往后倒了下去，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他扶到其中一人的背上就要送回村，又叫了另外一人赶紧去街上请个大夫回来，说完就背着人往回村的方向而去。
走前有个妇人瞧见知平与江衍这两个孩子，还好心提醒他们不要在河边玩，这水瞧着浅实际深着，没什么事就离水边远点，知平听见愣愣地应声说“好”，江衍点着头没说话。
见那些人都走了的时候，知平还抬脚准备跟上去，不过被江衍拉住了。
江衍将知平拉回去，十分不解地问她：“你跟过去做什么？”
知平眨眨眼，道：“我就想看看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就想跟过去。”
江衍便很是正经地告诉她道：“这种白事还是不要离得近。”
知平不解：“为何？”
他想了想，“不吉利？再讲你我初来乍到对此地不熟，贸然跟去难保有什么危险，而且我们还没什么本事，保护不了自己。”
知平一呆，没有说话，却低下头挤眉弄眼不出声地嘀咕：“只有你没本事！”打除妖师她可能不够格，但打一些村妇莽夫还是绰绰有余，真要出了事，他们二人之间也只有江衍没什么本事保护自己，到时候肯定还要她出手保护他才行！
如此想着，转眼间就把自己从江衍口中没本事的人里摘除了出去，知平心中还忍不住生出一些自得之情，恍惚已经看见她罩着江衍这小子，一拳打飞一个恶人的威武场面。
这种事情真是想想都开心。
江衍在一边莫名其妙地看着知平咧起来的嘴，眉头一皱，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能让她笑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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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从河边离开，走前知平转头看了一眼后面路上隐约的人影，最后彻底模糊被遮挡，才跟在江衍后面一同离开。
他们准备往回走，但只走了一段路之后，知平忽然问江衍：“河里有死人，那咱们在里面洗的碗还能要吗？”
江衍停下脚，看了看手里干净的碗，倒是被她这一下问住了。
要说脏其实脏不到哪去，但要说干净，多少又让人觉得膈应，把这样在泡过死人的河里洗过的碗还回去多少让人觉得不好，即使对方并不知情，他也实在过意不去。
还还是不还？这就成了一个问题。
他想了片刻，最后还是道：“重新买吧，应该也要不了多少钱。”
知平举着碗问：“那这两个怎么办？”
江衍：“留着总会有用处。”他想的是大不了找别的地方洗洗然后自己用，反正不脏，他也不嫌弃。
知平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提议：“我觉得我们可以拿这两只碗去街边蹲着，等别人丢钱进来。”
江衍听得当场嘴角抽动一下，扭头白她一眼，劝慰道：“咱们暂时还不至于那个样子，你别急。”
知平很是惋惜：“要是没丢钱，咱们手头还能宽裕点。”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口袋，江夫人给她的包袱里倒是有些钱，但也只有十几个铜板，她掏出来思索一番，一股脑塞进江衍怀里，江衍被她动作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过。
低头一看知平丢了一把钱过来，不是很多，他抬头看着她询问：“你的钱给我做什么？”
知平摇头，“不是我的，你娘给我的。”
江衍把手上凌乱的铜钱拢成一把，想要还给知平，“她给你的你就拿着。”
知平摆摆手，坦然道：“我不怎么会用，反正买东西都是你去，你拿着呗。”知平自己并没有使用钱币的经验，只有一个模糊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概念，她又不想管这个东西，交给江衍也不至于在宿川的花销全让江衍一个人担着，能出一点力，即使只是金钱上的，也能让她帮江衍分担一点压力。
江衍暂时还没多想她那点小心思，仍停留在知平不会用钱的难以置信中，见知平将他伸出去的手又推了回来，江衍将信将疑地收下了这十几文钱，但心里一直泛着嘀咕，他记得第一次见到知平的时候她身上就穿着极好的料子，脸颊手脚都是雪白干净，精致的绣鞋上甚至都没有什么泥灰，当时便猜测知平是哪个大户人家走失的小姐，但后面接触又觉得她不像是走失，倒像是自己出走的，聊到家里人只说家里长辈，爹爹娘亲姑婶叔伯包括兄弟姐妹只字不提，没有名字，这样的出身又不会用钱，不管从哪里看都透着可疑。
江衍眯眼打量着已经迈步往前走的知平，如果抛去这些可疑的地方看她，她又确实是个挺正常的姑娘，除了喜欢盘腿坐着休息，还有找水找野果的直觉极强。
知平觉得江衍在后面走得慢，停住脚回头催他：“快点快点，要去买碗了！”
落后两步的江衍重重呼出一口气，按了按眉间，一时也不太想去纠结这些问题，至少知平至今为止不是什么品行不端之人，除了某些点叫人不可思议，其他一切都好。
他应道：“知道了。”随后快走了两步赶上她。
沿着来时的路继续往回走，路前方就见一个木头牌坊，上面写着“石亩”二字，旁边支着一个茶摊，三两张桌子上搁着四五个茶杯，茶摊的老板人在里间，趴在柜台上眯着眼，嘴里有咀嚼的动作。
两人正准备从牌坊下经过，转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半大丫头，约莫十二三岁，抄起桌子上两只杯子就往身后甩，里间的老板当时就从柜台后面站起来，急急冲出来呸去嘴里的茶叶，吹胡子瞪眼指着她叫骂“死丫头”。
丫头听倒是听见了，嘴上喊了一句“对不住”，转头甩完手上的又抓了一只砸向她身后跟着的几人，看见那些人因为闪躲速度慢了下来，立马要跑。
茶摊老板气急败坏。
知平听见后面追着的人骂骂咧咧，嚷道：“有小贼！抓住她！”
她一听，眼睛亮了。
知平每日都在心心念念自己的功德，无奈世上她能帮得上的屈指可数，自私院之后将近一个月都没长进，今天居然叫她碰见个小贼，当即就想拦住此人。
但这小贼机灵得很，知平才刚要有伸手的动作，她就从她身边溜了过去，跟田间泥鳅似的动作灵活，知平有些惊讶，但也正是这一错身，她隐约再次闻到了熟悉的狐狸味。
知平当即反应过来，连忙对着江衍叫道：“是她！”然后拽上状况之外的江衍要往前冲，嘴上只来得及说句：“快追上她！”
江衍虽然不解，但瞧着知平神色认真，再看一眼前面已经跑出去的小贼，连忙疾跑追赶。
他们追赶了一段路，但这小贼似乎对这一片非常熟悉，不住地转弯，宽的窄的她都一清二楚，后面原本追着她的几个苦主都已经被甩走了，他们也只是堪堪跟在后面，再慢一点随时都能跟那些人一样把这小贼跟丢。
前面的小贼本以为后面的人应该都已经甩掉了，哪成想回头一看，后面居然还追着两个人！而且一看那架势就知道轻易不会放走她，瞪了瞪眼，她继续跑了几个弯，回头一看这俩人还跟在她后面怎么也甩不掉，当即气得对后面破口大骂道：“你们什么毛病啊！无冤无仇地追我做什么？就算帮他们抓住我，他们也不会给你们赏钱的！别想了！”
知平在后面大声回她：“还！钱！”
小贼一听，扭头多看了他们两眼，再回过头时撒腿跑得更快了，扭身闪进各种巷道夹缝里就是一阵七扭八拐地乱窜，若非知平鼻子灵，一直在后面追着那股狐狸味，可能还真就叫她跑没影儿。
直到这小贼自己一个不留神跑错了路，把自己绕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她抬眼一看面前只有一堵墙，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回过头知平与江衍已经追了上来，正好把她的路堵住，这下就算想换一条道离开也是不成了，弯腰扶住膝盖喘气，缓了一缓指着也累得够呛的两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算你们狠！”
知平累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张了几次嘴没发出声音，还是猛喘一口气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些，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指着她质问：“认出来我们没？”
小贼听了“哈”地怪叫一声，歪着头满脸莫名其妙打量这两人，没好气道：“鬼才认识你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肉包子呢。”说完抛了抛手上一直拿着的湖蓝的钱袋子，往自己腰间挂住，完事儿还拍了拍，看两人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
知平一时没听明白，旁边江衍“噗”一下笑出声。
“她什么意思？”知平皱着眉暗暗凑到江衍旁边，扒拉一下他衣服，抬眸扫他一眼。
江衍顺着她微俯下头，跟她解释：“她骂我们是狗。”
知平扭过头看向对面的小贼，从这人嘴里出来的果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但跟人对峙首先就不能输阵，知平装腔“哼”了一声以表不屑，随后指着一边的江衍，问：“你就不觉得他面熟？”
先前跑得急自然也没那功夫细看，现在注意到这少年，倒还真是越看越有几分面熟，心里忍不住嘀咕是有丁点儿像，但小贼脸上还是歪嘴怪笑，硬气得很。
“不认识，面生得很，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以为谁都认识你。”
知平听完当即一个冷笑，本来还在状况之外的江衍，慢慢感觉到一点不对劲，看了看知平又看了看对面的小贼，想起自己被“借”走的钱。
知平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石头，顺手往前丢去，小贼还以为是什么暗器，立马往后退了两步贴到了墙根，但知平丢的东西几乎贴着地，根本没有想要砸她的意思，这时朝着丢过来的东西定睛看去了，正是她在树底下捡到的那块。
小贼张大了嘴不敢相信地看向知平。
知平抬起头道：“城外树林，八个字，说什么有缘还钱的，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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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宿川诸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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