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平将人参带下了山,因为怕被商近微发觉,故而他并未着急化作人形,仍然攀附在知平小腿上一惊一乍地表达着自己对于知平能这样光明正大从除妖师的眼皮子底下走掉的震惊,知平循着来路一面从人参口中确信了那人除妖师的身份,一面眼都不眨地同他解释:“兴许是我妖力太弱了,所以没被察觉吧。”
人参没应声,对此半信半疑。
“那他真的没发现我们吗?”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知平沉默着思索片刻,脑海中浮现临走前回头瞧见的情景,须臾,她理解不能道:“走之前看到他站那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不同的笑包含不同的意思,人参乍然警觉:“他怎么笑的?”
这要是放之前,知平定然要夸他如风似月,那张面孔单看称不上绝色,甚至只是寻常的俊朗,但通体看下来从头发丝开始到脚后跟,就是有种美得世间少有的感觉,且越看越无法忽略,再一般俊朗的脸都变得绝色起来,行动间衣衫晃动步步生花。但那毕竟是之前了,若是现在问她,有了除妖师的身份在,知平左思右想,斟酌着用词道:“有些阴恻恻的。”
人参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当即颤声大呼:“快走!快走!此地不宜多留,万一他就是故意先放我们走一段怎么办?”
知平听他言语瞪了瞪眼,毕竟猜意图这种事谁也拿捏不准,她也不敢托大,当即弯腰不顾抗议把自己腿上的人参扒下来抓在手里,一路跑着往回赶。
她边跑边喘着气问人参:“你是怎么确定他是除妖师的?”
人参一边在她手里气愤地扭动,试图把自己从知平掌心里解救出来,一面不耐烦道:“他手上那么明显一个寻妖盏,那是除妖师才会用的东西,我又不瞎。”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知平隐约觉得这人参好似看了她一眼,但他本体上又不长眼睛,只当是自己的错觉,而后又问:“除了苗圃,你还有别的去处吗?”
人参果断道:“没有了。”
知平在心里默默叹气。
如此她只能把人参带回去,就是不知王喜喜能不能接受,万一她不愿意让别的妖进院子,那她又该把这人参放到什么地方,丢野外行得通吗?会不会不太好,但她觉得人参应该很能适应吧。
知平迟疑了。
没多久她便回到了王喜喜家,人参在院子门口落地变作人形,随着知平一起推开了院门,这人参边伸手按在门扉上,边道:“你就住这种地方?”知平无言,心想:这地方挺好的,遮风挡雨还有床睡,不比野外强?这人参妖就是没在野外睡过,但凡睡半个月就老实了。
院门打开,知平先一步走进院子,一抬眼王喜喜在屋檐底下不知道从哪搞来个躺椅,此时正躺在上面两手枕在脑后惬意地眯着眼,听见门口动静,她稍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是知平回来,随便招呼道:“呀,回来了,这......”她正想问这是从哪儿回来的,忽见知平后面还跟着人,下意识以为是江衍,就要将脑袋落回椅子上,随即猛然想起江衍没那么矮,站知平身后怎么连个头都不露,当即一个机灵坐直了往院门口一看,就见一个小童跟在知平后面也进了院子。
“你这!”王喜喜吃了一惊,道:“这是从哪儿拐了个孩子?”
知平正待解释,王喜喜忽地又从躺椅上蹦了下来,脸色变幻看的她的心往上一提,王喜喜难以置信出声唤了一句:“三台?”
知平一下子没搞清楚状况,也不知道王喜喜突然说的“三台”指的是什么,便听自己手边的人参不太高兴地回答:“臭狐狸?你怎么在这儿。”
她一愣,反应过来后便懂了意思,原来这人参名唤三台,还与王喜喜认识。虽说意料之外,但她转念一想却也情理之中,一片地方化形的妖怪少之又少,彼此不知道存在才更令人不解。
就是三台一上来喊王喜喜臭狐狸,知平听着他这叫法着实捏了把汗。
王喜喜听了也确实不负所望地翻了人参一个白眼,言语讥讽:“可真有意思,这里是我家,不乐意就自己滚出去啊短人参。”
三台脸色当即涨红:“不许你这样说我!”
王喜喜直接一乐:“嘿!”
既像不屑又像挑衅,知平看着这两妖预感不妙,果不其然,王喜喜话音方落,三台便激动地直冲上去。
江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王喜喜和三台还扑打在一块,更准确点说,是王喜喜用一只手按在三台脑袋上,另一只手擒住他朝她挥舞着的两手,单方面压制了三台。
江衍惊愕地看着院子里的动静,凑到旁边着的知平身边,看着王喜喜这般抓着一个小孩儿嘻嘻哈哈地笑,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
知平道:“不清楚,似乎这两人关系不怎么和睦。”
江衍又看了一眼三台,问:“这孩子从哪儿来的?”
知平摸了摸脸,略微偏过头:“啊这个,捡的,不用担心,过段时间他自己应该就回去了。”
江衍一脸匪夷所思,看看三台又看看知平,“捡的?”
知平心想,拜托别问,她不想骗人的。
但事与愿违,江衍还是问了她:“从哪捡的?”
他搞不明白怎么能捡个孩子回来?
一瞬间知平的脑子里闪过许多理由,但又觉得多说多错,于是挑了一个最简单的:“街上......”她也不知道这理由听着有几分可信,后面接了一个极小声的“吧?”说完偷偷瞥了一眼边上的江衍,见江衍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眉头仍微微皱着,显然对街上捡个孩子不太认同,神情看着既困惑又无语,欲言又止的样子知平瞧了直想笑。
好像在江衍本就情绪不多的脸上,她见到最多的就是他的困惑。
见江衍没了异议,知平心安理得地揭过此事,另一边三台发现自己怎么样都拿王喜喜没办法,再这样下去难免有损他的威风,不得已消停下来挥开了王喜喜的手,气冲冲地替自己挽尊:“今日心情不好我先不与你斗,等来日再一较高下,哼!”王喜喜则是连一个字都吝啬回答,翻了他一个白眼。
一边看热闹的知平见二人停下,高兴地对江衍说:“他们打完了!咱们可以开饭了!”
江衍提了一下手上拎着的盒子,道:“今日路过饭馆买了些菜带回来。”
意识到今日中午不用干喝白粥,知平的笑愈加真心实意。
-
山中,待知平走后,商近微提着灯站在原地,须臾,他看着手中晦暗的灯火俯身吹灭了它,重新收回袖中,随后朝着一个方向继续往林深处走去。
他沿着山间野路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子,举目可见高处手指粗的藤蔓缠绕在枝干上,如同发丝一缕一缕垂下,林风一过,这些蔓条便晃晃悠悠地飘摇这。直至前方赫然出现一座旧观,商近微停下脚步打量起面前这座占地小得就像普通宅子的道观,半晌,他撩起衣摆踏上了观前的石阶,一派从容地步入其中。
观内空间并不怎么宽敞,他一从没关上的正门走进去,就先注意到中间供台上摆放着的月老泥塑像。
此观居然是个求姻缘的地方?商近微这般想着,注意力便多在泥像上停留了会儿。
泥塑的月老虽说因着岁月的打磨而失去许多当年的细节,但至今仍能从那眼角以及唇边弯起的弧度窥见从前被细细雕琢出的慈祥宽容,它被摆放在这里不知过了多久,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在这山中注视着看不穿的远方。
供台前的供盘里放着几颗青色的野果,商近微视线只在上面随意停留一瞬,转头看向主殿的其他地方。
除了中间的泥像,殿内左右两边还分别摆了两个样式一模一样的木架子,几根打磨光滑直挺的木棍拼在一起组成了上下两层,最底下为了稳固嵌了两块三角的木板当做支撑,木板上刻着的祥云栩栩如生仿若眨眼间便能腾空飞出,足见当初做这个的匠人花了不少心思在上面。而这木架子也不是平白摆在这里,上面还挂了不少绳子系着的木牌,商近微离近了拿起一下仔细看过,除却中间一个“郎”字,上面其余字迹均已模糊到难以辨认。
察觉到脚底下有些软趴趴的,他低头看,木架底下黑乎乎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商近微将木牌放回去后蹲身捏了一小撮在手里捻开,腐朽的味道淡淡地从鼻下飘过,是烂掉的木泥。
观内年久失修,许多地方都斑驳地看不出原样,墙皮脱落,布帷破破烂烂,甚至支撑屋顶的柱子都出现了裂缝,商近微没在主殿里多待,几步绕进侧面的偏殿。
道观的偏殿一般是留作接待与休息,这里也不例外,他甫一进去就见墙边摆着一张矮榻,榻上枕头被子都不缺,地面倒是同主殿不同,干净地一尘不染,叫商近微不禁认真起来,尤其是视线一偏瞧见桌上烛台内点到一半的红烛,以及挂在内壁上残留的烛泪,无不彰显此地有主。
他在这旧观里并未多做停留,只胡乱转了一圈看过里面的模样,便淡定地从这里走了出去。他瞧着日头估算着时辰,心道,放以前孑然一身随便他在哪待上十天半个月都没人管,现在高府里多了个等着他回去的孩子,到饭点他还要带孩子去用膳,跟从前还真是大不一样。
其中最不同的就是因对方停了四处游历,转而决定回东江郡旧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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