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江旅馆的设施古朴，只有公共浴室，而R式传统的公共淋浴并没有隔间。鸣海圣也站在热水下，让水流冲刷全身。虽然医生要求不让伤口再见水，但鸣海和雾岛对于普通外伤处理的功力并不比医生差，他们的行李里也有急救敷料，所以并没有人在意医生的话。
温热的水冲走了血迹，冲走了海水的咸涩，冲走了身体的疲惫。鸣海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磨破了好几处，有些地方还在渗血，指甲缝里还有泥土和藻类的纤维。
在他身后，雾岛湊不知在干什么，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鸣海圣也坐在小凳上，舀起一瓢水，慢慢清理指甲中的污渍，就像这些年来每一次手上沾血后做的。
这些年，在那半块怀表的庇护下，鸣海在训练营中虽然也被注射过许多研究组掏出来的不明药剂，只有好处被保留，副作用全部被抹除。
但紧急时刻高质高量地分泌多巴胺也被算成了好处，此刻，鸣海体内的多巴胺水平还异常地高。他的呼吸节奏如常，但身体却微微发热，全身神经都在兴奋，在热水击打下敏感得刺痛。
湊君制造的水声还在滴答滴答地流淌，像滴在鸣海心上；舀水的竹瓢敲在木桶上，把鸣海从某种状态里拉出来。
他低头，发现某个部位有些不听指挥，过于激动了。鸣海叹了一口气，接了一瓢凉水，浇在自己身上。
“你在干什么？”身后响起雾岛的声音。鸣海抓着竹瓢，不知道是遮挡自己好，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好。
“呵……”雾岛湊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圣也，原来你也不是真的无动于衷，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突然就失去魅力了。”
鸣海圣也索性丢下竹瓢，在湊君火热的注视下站起来，双重意义地站起来。
“按计划，接下来我们应该去泡温泉。”鸣海圣也拿起黑江太太准备好的深蓝色棉质浴衣，草草套上。
“如果全部都按照计划……”雾岛湊嗤笑，同样迅速穿好浴衣，“我们根本不会来这个岛。”
出了浴室门，向右拐通向温泉，左边则是回房间的方向。
“人生不需要那么多计划。”雾岛湊轻轻拉住鸣海圣也浴衣的带子，向左迈了一步，眼波流转，嘴角勾起一点点淘气的笑，“你觉得呢？”
那棉质带子本就系得过于松了，在雾岛试探的施力中，一点一点地滑脱。鸣海圣也一把抓住小恶魔湊君那作恶的手，露齿而笑。
“计划还是得有的。”鸣海一使劲，像扛麻袋一样把雾岛湊扛到肩上，“保持计划随时可以改动就可以了。”他不顾湊君装模作样的抗议，扛着人左拐，向房间的方向去了。
晚些时候，鸣海和雾岛来到寿司店。两人没有牵手，也没有更亲昵，除了雾岛湊对自己的坐姿总是很在意之外，两人的状态和一小时前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
店里只有黑江奈绪子和麻衣小姑娘这一对表姐妹。黑江奈绪子端来热腾腾的乌冬面，还有一盘天妇罗。她看到鸣海和雾岛肩膀贴肩膀，手臂挨手臂地坐在一起，愣了一下，说：“婶婶留给你们的，快吃吧，你们肯定饿坏了。”
他们确实饿了，从早起去钓鱼，到中午饭还没吃完就被海浪袭击，现在已经快傍晚六点，中间经历了生死考验，体力消耗巨大。热汤面入口的那一刻，鸣海觉得这是他吃过最美味的食物。面条软硬适中，汤头浓郁鲜美，配上酥脆的天妇罗，简直完美。
吃到一半，黑江太太从外面回来，脸色凝重。
“婶婶，岛上的情况怎么样?”黑江奈绪子问。
“不太好。”黑江太太叹了口气，“港口那边受损最严重。三艘渔船被浪打翻，两艘搁浅了。门肋家的大船还好，但小船进水了。码头的一段栈桥被冲垮，短期内修不好。”
“房屋呢？”
“南边的几户人家屋顶被掀了，田中家的仓库塌了一半。神社的院墙倒了一排。”黑江太太弯腰从橱柜里找出大米，“还有海岸公路，好几段被冲毁，现在车都开不过去。”
“那回本土的渡轮是不是要停了？”鸣海皱着眉问。
黑江太太拿出备用的电饭锅，摇着头说，“按以往的经验，等台风过境，风浪平息要三四天。本土的渡轮要恢复至少得五六天。”
“五六天啊……”鸣海喃喃道。
“你们两个就安心住在这里吧。”黑江太太开始淘米煮饭，“就当多度几天假。你们要是着急，等码头那边修好，风浪一平息，让福山开他家大船把你们送回去。”
“我们会付住宿费的。”雾岛说。
“什么住宿费？”黑江太太瞪了他一眼，“你们救了几个孩子的命！别说几天，就是住半年我们也不能收钱啊！奈绪子，麻衣，快来帮忙做些小菜，我一会要开车把南边那几家接过来住，他们的房子现在根本睡不了人了……”
接下来的三天鸣海和雾岛哪里也去不了。
台风虽然已经过境，但余威还在。每天都有阵雨，海上风浪很大，船不能出航，路也断了好几处。整个美国岛像是被切断了与世界的联系，成为一座孤岛。
但鸣海和雾岛并没有闲着。在这三天里，他们几乎跑遍了美国岛的每一个角落，帮忙修理房屋、栈桥和围墙，帮忙下水捞渔网。岛民们从最初的感激，逐渐变成了尊敬，家家都想留他们吃饭，请他们喝酒。神社的主祭长寿婆还特地赠送了亲自祝祷的御守。
第四天清晨，气象厅确认台风已经完全离开，海面风浪已经变小，可以安全航行。福山家的船定在下午两点出发，鸣海和雾岛没什么行李，但几个年轻人的家长和其他岛民赠送的特产能装满一整个汽车后备箱。
福山禄郎已完全康复，他的父母兴高采烈地把岛民们赠送的各种特产不由分说地装到船上，要给两位贵客送回去。
码头上，很多岛民来送行，五个大学生站在前面。福山禄郎头上还裹着纱布，但气色不错，女孩们穿着都比较正式。岛袋君惠送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特产是长辈们的心意，这个是我们几个人的心意。”岛袋君惠说，“虽然远远比不上救命之恩，但这是我们几个亲手做的。”
鸣海接过盒子。盒子很轻，包装很精美，用和纸包着。他在大学生们期待的眼神中打开盒子。里面是两个钥匙链。每个链子上都挂着一个精致的人鱼造型金属坠饰，不是传统的那种美人鱼，而是男性的人鱼。
人鱼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分明，双臂伸展，像是在水中游动。下半身是流线型的鱼尾，向后弯曲，充满了力量感。整个造型充满了动感，仿佛真的在海中飞速前进。一条人鱼像在海面上高高跃起，向水底扎下去。另一条人鱼向从水底向上游，朝着太阳的方向，破开水面，迎向天光。
“这是……”鸣海有些惊讶。
“男人鱼。”姑娘们笑起来，“代表你们两位。”
“岛上现在都在传。”黑江奈绪子凑近说，“说那天救我们的，是人鱼的化身。”
“对我们来说，你们就是人鱼。”海老原寿美接过话，眼眶有些发红，“在那种绝境里，在那么可怕的灾难中，是你们把我们救了出来。你们在水里的样子，真的就像传说中的守护者。”
“所以我们想，既然岛上有女人鱼的传说。”门肋沙织说，“那为什么不能有男人鱼呢？而且男人鱼更适合你们——强大、勇敢、会在暴风雨中拯救落海的人。”
“也许从此之后，美国岛就有男人鱼的传说了。”岛袋君惠笑着说，“跟这一片所有其他小岛都不一样的男人鱼。”
道别前，黑江奈绪子凑近偷偷说：“你们可以把两个钥匙链拼在一起看看。”
船开了，雾岛被情绪感染，挥手告别。船缓缓离开码头，驶向开阔的海面。美国岛在身后越来越小。
“男人鱼的传说。”鸣海圣也拿起自己那条跃起的人鱼，喃喃地说，“原来我们跟命运的对抗，不是西西弗斯推巨石，不是总会回到原地。”
雾岛湊也举起自己的那条游向水面的人鱼，“就像那个俗套的故事，这条小鱼在乎，这个小岛在乎，所以不要再担心命运是否允许我们在一起。奈绪子说两个钥匙链可以拼在一起，来试试吧。”
两条人鱼靠近，轮廓嵌合，互相依偎，你怀抱中有我，我怀抱中有你。雾岛湊的脸腾的一下红透了，“她们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只说是朋友的吧？还开了两个房间！”
鸣海圣也摸了摸鼻子，耳朵发烫，他俩认识这么多年，先是竹马竹马两小无猜，又是在组织里抱团取暖，装了这么多年情侣，当假戏真做时，就像陈年烈酒，入口柔和，但后劲极大。白天两个人在岛上忙着帮大家修理房子时还不觉得，但晚上回到旅馆独处时，恨不得分分秒秒都要挨在一起。
零距离，或者负距离。
“咳，谁知道呢。”鸣海圣也生硬地转移话题，“行李太多了，我叫帝萨诺来小滨码头来接我们。”
下了船，鸣海圣也和柑曼怡在小滨码头面面相觑。“帝萨诺怎么没来？”
“抱歉，老大。”柑曼怡小心翼翼地说，“松田大人和萩原大人这几天在小野市附近爬山，遇到点危险……帝萨诺已经赶去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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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度假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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