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遇难交州

老虎叔肩头被弩箭撕开一道血口,箭头无毒,但鲜血仍汩汩渗出,染红半幅衣袖。他咬牙以手紧捂伤处,声音依旧沉稳,“贼人几何?可看得清?”

“雨太大,难辨人数!”水手嘶声回报,“但看弩箭攒射密集,少说也有二三十悍匪。”

“传令!所有能动之人,待箭雨过后,抄家伙,上甲板死守!”老虎叔厉喝,随即猛地转向林堂,“姑娘,速寻隐蔽处藏好,绝不可妄动!”

虽说眼下情形瞬息万变间,但有梧桐号一事的操练,林堂对海盗劫船一事倒是颇有心得。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迅速扫视舱室,选定一处堆叠厚重货箱与缆绳的角落。那里背靠主舱壁,前有杂物遮挡,是个视线死角,且触手可及一根船桨柄,林堂快步过去,拾起来一掂居然还是坚硬逾铁的铁桦木做的,此物甚好。

她如猫一般无声潜匿其中,动作迅捷熟练。

待藏好,林堂心中忽有一想法,不过短短两月便遇上两次劫船,海上还不同于地上,逃都无处可逃,若说商船可像战车一般,攻击敌人,是否可以给船上之人多一线生机。若是此次无碍,林堂必然是要细细想想商船如何改战车一事的。

四周重归黑暗,唯有舱外风雨狂啸、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林堂屏息凝神,心中骤然雪亮,难怪阿濮那日那般笃定遇上的不是真海盗,真海寇行事哪会整齐划一的队列与刻意的威慑?他们只求快、准、狠,一击致命。

须臾,舱外械斗之声越发激烈。

“铿!锵!当啷——”

兵刃猛烈撞击声、钝器砸落甲板的“嘭嘭”闷响接连炸开。接着翠松号船身剧震,如同被巨兽狠狠撕咬一般,林堂紧贴舱壁,能清晰地感受到猛烈摇晃,甲板上的脚步声更加混乱,对方已然强行登船。

紧接着,甲板上的厮杀声、怒吼声交织在一起。林堂紧握铁桦木棍,掌心沁汗,心跳如擂鼓。更因有梧桐号一事做比,她深知此番遭遇的,是真正毫无顾忌的海上豺狼,越发紧张。

厮杀声渐渐低落,被粗暴的脚步声与一扇扇舱门被踹开的巨响取代。杂乱的步伐冲入船舱,伴随着翻箱倒柜、器物碎裂的刺耳声,林堂猜测海盗已经开始搜人了。

“嘭!” 林堂藏身处的舱门被一脚踹开,几道雪亮的刀光瞬间劈开黑暗,三名大汉提着长刀闯入。借着门外透入的惨淡天光,林堂在缝隙之间看清了来人样貌:椎髻盘顶,裸露的胸膛与臂膀的靛蓝纹身,他们赤足踏入船舱内,眼神凶戾地看向四周。

为首一人朝后做了一个手势,背后两人便得了命令进内扫查。林堂的目光骤然凝固在左侧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阿濮?

他一身俚族短褐,朝着林堂走进,另一人已经在翻箱倒柜,而阿濮也用刀拨动林堂身前的杂物,他垂着眼睑,面沉如水。

林堂脑中嗡的一声,如遭重击!惊愕、困惑、被背叛的怨愤瞬间涌上心头,她紧握手中木棍,想着待阿濮暴露她的藏身之处就持棍暴起,来个殊死一搏。只是还不及她反抗,却见阿濮对这她的方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阿濮显然看见了林堂,但他视若无睹。

搜查的两人都想后做了无人的手势,三人快步走出船舱,去下一间搜寻。

林堂不敢轻举妄动,此刻她还搞不清这伙儿人到底要如何处置翠松号,也没搞清阿濮在这之中到底扮演何身份,就在她还思索之际,翠松号又动了起来,看来是贼人已经接管了这条商船,正在驶离龙编港。

从遇袭到翠松号被海盗彻底控制,顺着风向背离交州疾驰而去,前后不过短短两刻钟。外间暴雨如注,雨幕连天,待俞家船队察觉异状,这艘满载货物的巨舶应是早已消失在茫茫怒海之中,踪迹难寻。

老虎叔、大壮及船上其他十余名水手,全被粗糙的麻绳将双臂反剪,死死捆缚,由阿濮赶着关在林堂藏身这一间船舱之中。这些人个个挂彩,轻者鼻青脸肿,重者血流不止,好在看似性命无碍。只是在这茫茫大海,船已易主,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被囚半日,滴水未进。舱内闷热潮湿,血腥气混杂着汗馊味令人作呕。几名受伤重一些的水手气息奄奄,已然陷入昏迷。林堂见并无看守进来视察,先把老虎叔、大壮等人的绳子松了松,又和老虎叔商量,众人仍扮作被俘模样,此时既无兵器,又寡不敌众,不可妄动。

夜色渐深,风雨未歇。忽闻舱门外传来低声的俚语交谈,林堂闪身回到阴影之中。片刻后,舱门被轻轻推开,进来是阿濮。

确认仅一人后,林堂从杂物中走了出来,眼中交织着不解与愤懑。阿濮对上她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愧疚,迅速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又是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濮动作极轻,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囊和几个小瓷瓶。他先小心翼翼地递到林堂面前,声音压得极低:“放心喝,是干净的。”林堂看着阿濮,接过了水囊,急饮几口。阿濮给老虎叔、大壮等人递水,又从瓷瓶中倒出止血生肌的药粉,让重伤者可以敷在刀口上。

大壮终究按捺不住,待口中布团取出,立刻压低嗓子,痛心疾首又不解地问:“阿濮兄弟!你……哎,你怎地干起这等勾当了?”

阿濮动作一僵,沉默片刻,盘腿坐在众人对面。昏暗中,他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着每个人的感官:“我到了越州,族中之人已经四散,”他喉头哽咽,艰难续道,“他们之中被官府强征入了水军的,未及三月,便悉数死在了大营里。” 舱内一片死寂,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大壮等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族中逃出来的青壮,走投无路之下只得重新聚在山林之中,做了这海上抢掠的生计。族中伯父可怜我孤苦一人,就收留了我,让我一起讨一条活路。”他抬头看向林堂,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你们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阿濮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只是这船挂了“吴”旗,根本辨认不出是俞家商船。”

他似乎觉得此话又像狡辩,“认出后,我力劝族中长辈,对俞家商船,若是杀人夺船,恐怕到时候要招致官兵围剿,不如早些还了船。”言及此,他声音小了下去,“但这上面的货物价值十余万,足可养活俚族数千老幼几十年,族中长老不肯放手。”言至此处,他猛地起身,后退两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砸在冰冷的甲板上。

“船上守卫共计三十人,我救不了你们,你们也千万不要想着硬碰硬。我已是不忠,但族人生计悬于一线,我不能再不孝。你们放心,俞家众人性命无忧,到了地方,会有人把你们送去越州城。”他抬起头,额上已是一片青紫,血迹隐现,眼中是泪光,“这条命是你们给的,我阿濮必会以命相偿。”

阿濮的誓言如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林堂胸中怨愤稍减,却又涌起无尽悲凉,只觉的这世道啊,真真是应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言。

朝廷不仁,自是以百姓为刍狗。

此后一日,虽仍被关着,处境却好了许多。阿濮冒险送来清水与少数粗粝的干粮。从他隐晦的言语中,林堂得知俚族流民据点已近。只是舱门外始终还有另一名半个时辰轮换的守卫看守,俞家众人既无机会祥划脱逃的计策,又对舱外情况全然不知。林堂最终和老虎叔定下,待商船靠岸后,众人脱险再寻夺船的时机。

然而,变故陡生!

次日清晨,林堂被一阵远比前日厮杀更为狂暴的金铁交鸣之声惊醒。船舱外杀声震天,甲板上似乎正爆发一场惨烈的混战。

林堂心中狂喜:“莫非是俞帆待人追来了?” 但是这个想法只有一瞬,理智又回到脑中。翠松号被劫不过两日,又逢恶劣天气,即便是俞帆,又怎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茫茫海上找到正确的方向,又神速追踪而至。

正当惊疑不定之际,舱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踉跄扑入,是阿濮。

“你怎么成这样了?”林堂忙问阿濮。

阿濮奔至众人面前,手忙脚乱地松开绳索,“快……快走!”他嘶声厉吼,“船被劫了!他们在杀人!” 他眼中是满是绝望。

俞家众人刚被解开束缚,尚未弄清状况,舱门处几道黑影骤现,阴影投射进船舱之中,盖在每个人的身上。

一队身着紧身黑衣、面蒙黑巾、手持雪亮长刀,他们杀气凛冽,见到舱内竟有如此多人,为首的黑衣人眼神明显一凛,显然大出所料。

老虎叔强忍伤痛,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诸位好汉,我等皆是海商俞家之人,随家主船队过交州湾,却不幸遭俚族海寇劫持,幸得诸位好汉仗义出手,剿灭海寇,恳请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他将这帮悍匪放在救人者的位置,表明自己并不认为来人也是劫船,再用俞家有船队在此,希望其能有顾虑,而不开杀戒。

那为首的黑衣蒙面人目光阴鸷地在俞家众人脸上扫过,又瞥了一眼重伤的阿濮,发出一声冰冷刺骨的嗤笑。他并未言语,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如向前轻轻一点。

杀令已下!

数名黑衣人暴起,手中长刀化作夺命寒光,直扑手无寸铁、伤痕累累的俞家众人,刀法刁钻狠辣,招招致命。

“跟他们拼了!”大壮目眦欲裂,怒吼一声,赤手空拳扑向最近的黑衣人,其余水手亦知已无退路,纷纷奋起反抗,然而疲乏之躯,如何敌得过这群杀手?老虎叔也拼死格挡两刀,但旧伤崩裂,终被一刀砍中肋下,鲜血狂喷,重重栽倒。

混战之中,一名黑衣人觑准林堂,长刀挟着凄厉风声,当头劈下。千钧一发之际,阿濮用血肉之躯狠狠撞开林堂。

“噗嗤——”

刀锋深深嵌入阿濮的后背,鲜血激射而出,瞬间染红了林堂的半边衣袍。

“阿濮!”林堂失声惊呼,双手颤抖着接住他的身体,温热的鲜血濡湿了她的掌心,震惊、恐惧、悲痛如狂潮般将她淹没。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此情景,眼中掠过一丝极度的轻蔑与嘲讽。他终于开口,如同毒蛇吐信:“呵……都做了海盗了,还演这出主仆情深?记住了——” 他环视手下,一字一顿,清晰无比,“这艘被海盗劫掠的赃船,是我们剿灭海寇,夺回来的。”

“是!” 其余黑衣人齐声应和,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森然。

电光石火间,林堂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她听出了这番话中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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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成波斯商
连载中一抹清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