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闽妃俞氏

船才到建州,林堂便觉察城内像是在张罗什么大事。差了水生一打听,果不其然,在这战火纷飞之下,建州城内王延政竟然在为自己纳妃做准备。

王延政割据建州称帝,国号“殷”,已有四载。其发妻早逝,多年来亦未闻有纳妃之意。值此强敌环伺、国库吃紧的关头,如此兴师动众,林堂直觉此事背后必有蹊跷,绝非寻常宫闱添喜。

“当家的!当家的!”水生风风火火闯进林堂在码头临时落脚的客舍,气息微喘,“赵大人遣了心腹传话,命我等明日便将船中所有献礼,悉数送入建州内廷,不得延误。”

水生口中的赵大人说的是唐国使臣赵羲,此人早已抵达建州,林堂在昨夜拜访过,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说话倒是温吞客气。

水生等人在宦官的指引下正要将几大船物品皆搬进了库里,却又得了令,王延政让宫人先将珠宝首饰送去洗梧宫给闽妃娘娘挑选,为了让每件珍宝都能讲的清,还特地让宫里人领着唐皇皇商的当家人亲自去送。

“你们运道还真不错,咱家可先和你们讲好了,这闽妃娘娘可是眼下最要紧的人,献宝的时候好生伺候着。娘娘开心了,有的是给你们的赏,要是伺候不好……”领头的太监做了个抹脖子的样子,经他这么一提醒,林堂倒是明白了。建州城如今张灯结彩,要办的就是这位闽妃的纳妃典仪。

闽妃的宫殿在建州皇宫的西北角,地方有些偏,但是守卫却一点都不马虎。林堂跟着宫人一道候在殿外,不一会儿就听得屋里传出令来:“宣宝物进殿。”

一行人端着宝物就进了内殿,各个皆是低头屏息。“娘娘,娘娘?”领头的太监应是在唤闽妃,却不得应答,“娘娘,您不要难为奴才了,您便瞧上一瞧,奴才也好回去复了旨。不然奴才只有,只有……”接着便听到一个太监呜呜咽咽的哭声。

“谢娘娘恩典。”那太监语调一变冲着林堂便说:“傻站着干嘛呢?快给娘娘讲讲,你都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遵旨。”林堂走上前去,应了一声,却听到一个茶盏掉在地上。

林堂冲着上位之人望了一眼,珠帘被一只染着蔻丹的纤手猛地撩开,帘后那高踞主位、身着繁复宫装、头戴金凤步摇的闽妃娘娘,不是俞帆,还能是谁?

俞帆今日盛装,云鬓高绾,珠翠环绕,一袭正红蹙金绣鸾鸟宫装华贵逼人,衬得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然而,这份精心雕琢的雍容之下,却难掩眉宇间笼着的一层挥之不去的郁色与倦怠。此刻,她眼中疑惑、探究,已经瞬间取代了先前的沉寂。

“哎呦喂!作死的奴婢!还不快收拾了!”领头的太监尖声呵斥着慌乱的宫娥,打破了这死寂的僵持。

“无妨。”她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自凤座上起身,曳地的宫裙发出窸窣的轻响。她一步步走下玉阶,走向林堂,“你,”她停在林堂面前一步之遥,“且上前来,为本宫好好说说,这些宝物究竟是何来历?本宫……要听得仔细些。”

林堂应下,就从前至后开始讲起自己此行缘由。“此物名唤汉髓珠,原产自汉国,后因汉国新帝登基,喜金银器物不喜玉石,汉国开采的大量汉髓珠便流入唐国。此链共缀有玉髓八十一颗,取的是九九归一的大吉之意,颗颗晶莹澄澈,是难得的宝物。”

林堂又向后一盘轻轻一指,“砗磲本就是稀罕物,但此番进献的宝物更是有说法。汉地渔户滥捕以致砗磲不生汉地,唐国境内砗磲尚有可生之处,此物便是金陵所得,唐皇做国礼送至此处,献与娘娘。”

这么一说,俞帆已是将林堂为何会来此知道得七七八八了:汉国新帝猜忌,处境微妙却非绝境,辗转至唐国,机缘巧合得了这趟“皇商”差事。非因俞家之事牵连至此,更非为寻她而来。悬着的心,悄然落定几分。只要林堂不是因俞家祖业惹来祸端便好。

“娘娘,此物还有妙用,但只在贵人面前可一观。娘娘左右若是至殿外一候,以娘娘的周身气派定然可见奇景。”林堂朝着俞帆做了一个眼色,这是要寻机和俞帆单独谈谈。

“大胆!”一旁的太监闻此大惊,呵斥了林堂一声,还想接着说,却听得俞帆开了口。

“本宫倒想知道是什么奇景。你们都去殿外候着,没我的旨意,谁都不可以进殿。”俞帆一发话,领头的太监也识趣地带人退出了殿。

空旷而华美的洗梧宫内殿,瞬间只剩下俞帆与林堂二人。馥郁的沉香气息弥漫在寂静的空气里,更添几分压抑。

殿门甫一闭紧,林堂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她一步上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与担忧:“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在这里?是不是因为我当初不告而别,才……”

林堂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定是俞帆为弥补她离去造成的“空缺”,亲自带着俞家的车队来到建州,向王延政展示俞家价值,最终却被迫以身饲虎,成了这笼中金丝雀。

若是真当如此,林堂定是要想办法将俞帆救出去的。“如果这个闽妃非你所愿,我定会想办法将你带出去。”

俞帆听了这话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苦涩,更有一丝林堂看不懂的复杂。“戈尔那,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这里是建州皇宫,你要怎么把我带出去呢?”

“我还没想好,”林堂略一思索,“最差你可以扮成我先出宫,我再寻机出去。”

俞帆原本带笑的脸在听到李代桃僵的计策后,突然冷得能结出霜,“无需你这般做,我也并非被迫待在此地。”

“你不是要带船队航行在海天之间吗?又怎么会愿意过上宫中的日子。”

“什么叫我该活在海天之间,不应该是深宫。我是这样,你就不是了吗?”俞帆回头看了看林堂,眼中笼上了一层悲伤。

“我并非受人胁迫来此,”她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缥缈,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而是因为一个……延续了数十年的‘合作’。”她顿了顿,缓缓吐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惊天秘辛。

数十年前,俞家先祖率船队出海,于泉州外海一处荒岛,救回一落难男子。此人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很快便得先祖赏识器重,更将爱女下嫁。二人育有一子一女。那少年天资聪颖,志在功名,日夜苦读不辍。后得遇贵人,入福建观察使王潮帐下效力,因其才干卓绝,忠心可嘉,深得王潮信任,遂收为义子,赐名王审知。

王潮故去后,王审知被唐昭宗封为威武军节度使,后又封琅琊王。三十多年前朱温代唐建立后梁,封王审知为闽王,闽国自此建立。

林堂已是万分震惊,“俞家,其实是闽国皇室?”俞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继续讲着这段往事。

王审知继位后便察觉外戚势大,一心要将闽国的权势留在俞家手中,也许是天意如此,闽王即位五年后,竟无一位皇子降世。朝野哗然,物议沸腾,王潮旧部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纷纷提议从王潮旁支过继宗室子弟,以继大统。于是,一个惊世骇俗、瞒天过海的“换嗣”之谋,便在闽皇与其嫡亲胞姐之间,悄然达成。

若是自己无皇子降世,便先将俞家本家子弟同闽国公主调换,再将公主以选后之名重迎回后宫。若是本就生了皇子更是好办,仅需从俞家本家择一女子入宫为后,以此确保世代闽皇皆有有俞家血脉。

“所以……”林堂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难以置信,“如今的闽国皇室……长乐府的王延羲,建州的王延政……他们身上流的……其实是……”

“没错。”俞帆的声音斩钉截铁,击碎了林堂最后一丝侥幸,“不论长乐府那位,还是眼前这位建州皇帝王延政,我,都该称他们一声叔父。”

“太祖的儿子,也就是那位被调换进宫的俞家子,后来顺利登基,是为闽国先帝。先帝倒是子嗣繁茂,膝下皇子众多。但俞家与王室的‘血契’并未终止。按照祖制,每一代新君登基,仍需从俞家本宗,择一适龄女子入宫为后,以确保俞家血脉持续融入王室。”

俞帆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宿命感,“祖父膝下,并非只有父亲一个儿子。实则还有一位姑母,只是早在多年前,就被送入长乐府深宫,成了闽国皇后。她为‘叔父’诞下皇子后,一场大病,香消玉殒了。”

林堂听得遍体生寒,忍不住脱口而出:“那这一代……既然姑母已入宫生子,完成了‘血契’,为何还要你……”

“因为四年前,”俞帆打断她,“叔父为了那个位子,兵戈相向,割据称帝了。祖父洞察时局,深知二帝并立,局面凶险。无论哪一方最终胜出,都极可能再次要求俞家履行‘血契’,迎娶一位新的‘俞氏女’入宫。可俞家哪还有什么……”

“那就让这荒唐的‘血契’到此为止吧!”林堂猛地抓住俞帆的手臂,声音带着绝望的恳求。

“到此为止?”俞帆猛地甩开林堂的手,眼中是望不见底的悲哀,“戈尔那,‘血契’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之路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力感,“知而不从,死!欲退此局,唯有死路一条。要想活着,要想保住俞家这百年基业,保住船上、岸上、海内外成千上万依附俞家生存的人,我们就必须一直留在这盘棋上!一直下下去!直到……粉身碎骨,或同归于尽。”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俞家女儿,我也可以,很多人都知道俞家还有个俞二小……”俞帆打断了林堂的话,带着愤怒与失望。

“你当你不是我的妹妹,但是是俞家的女儿吗?错了,多可笑啊,”俞帆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句让林堂意外的话,“你不是俞家的女儿,但是,是我的妹妹啊。”

林堂彻底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脑中一片空白。

不是俞家的女儿……却是俞帆的亲妹妹?这……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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