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初一如既往地努力着，白天上课，放学了补习。和唐燦的交流变得很少，因为江一初忙着学习，也忙着应对江斌。
但她一刻不停地学习，却并不只是为了应付江斌，还为了她自己。只有不断努力，突破自己，她才能走得更远，走得更高，折断羽翼的鸟儿才有可能在长出新的羽翼后飞得更远。
这学期又经历了很多次考试，江一初如期地都是第一，唐燦第二。
江一初确信地知道，她可以超过所有人，除了唐燦。因为从唐燦说出那样的话，让出第一这个举动，在某种意义上他就已经赢了。
不是江一初赢不了唐燦，是她没有机会在明面上赢过唐燦。第一那个位置，永远是她，她看不清唐燦真正的实力。
但江一初还没太想明白唐燦让出第一的原因是什么。
她曾经问过唐燦：“你不想拿第一吗？那是你一直以来的荣誉。”
唐燦是这样回答她的：“我已经是第一了。”
江一初：“为什么？”
唐燦笑了，漫不经心而笃定：“因为我在大家公认的第一的心中一直是第一。不是么？”
江一初也笑了。
这是江一初第一次在唐燦面前笑，虽然很浅。
转眼过去了一年。初一结束会重新分班，选出一个A班作为重中之重，接下来的两年学习的深度和师资配置都和别的班不同，几乎承载着学校最大的荣誉和期望，里面的学生在所有人眼中都理所应当的会成为某重点高中的重点班的接班人。
唐燦和江一初作为长年霸占一二名宝座的两人，自然而然地被分到了一个班。而且唐燦还特意让班主任将他们俩安排成了同桌，美其名曰：优势互补。
其实也并非全无道理，唐燦偏理科一些，江一初在数学上的天赋并不比他高，但每次她的语文都是年级第一。于是对此老师也没太大意见。
这天课间，江一初突然发问：“唐燦，你真的把我当成对手吗？”
“什么意思。”唐燦皱眉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对待对手的态度未免太…不走寻常路。和我想象中的竞争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你想象中的什么样？”
“争锋相对的样子。而且，我这两天想了很多，总觉得你对我这个对手的态度未免太过和善。没人和我说话，开始只有你和我说话最多；你甚至还故意在很多人面前提及我，拉高我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我只知道学习，你却说我不会就向你学习……”
“呵，原来你心中记了我这么多的好呢。”
“江一初，还记得你欠我什么吗？”
江一初道：“那次的答谢。”
“嗯，现在我要讨东西了。”
“好，你说。”
“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的太多关注，但我又喜欢挑战第一这个位置。”
江一初静静地听着，微微点头。
“但是，你知道的，人的天性，对第一的关注永远比对第二要更多，除非第二是你亲戚。所以我需要一个挡箭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勉强和我旗鼓相当，不仅满足了我的挑战欲，更因为第一一直是你，话题自然也被你转移了。至于为什么提升你在同学面前的好感度，那自然是因为这样会让大家更多地关注到你，接触到你。从此对你这个第一更加信服。”
“上次对你说的达成的那个共识，也算是这个答谢的一部分了。至于为什么第一你拿着，而我却说是答谢，其一是上面我说的，其二，中考我不会让着你。所以，一直在第一这个位置上待着，你可别懈怠啊。”
江一初默默地听完了这些。
她细细回想，发现唐燦是第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自己付出的原因。江一初没觉得有什么错，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在自己内心深处，突然和唐燦拉开了一段不知多远的距离。
也不知为什么，心里什么地方好像空了。
无疑，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有个强劲的对手大方地让出第一这个位置，都是令人感到开心的。但那个人不能是江一初。
因为她把唐燦的给予当作善意，当作关怀，却唯独不是互惠互利，更不是什么双赢。对她来说，她从没想过什么双赢，她想的，从来只有真挚的情谊和从未得到过的善意和温暖。她忽然想到之前唐燦和她说的什么共识，当时觉得是梦，果真是梦，因为它是会碎的。
唐燦继续道：“当然了，让你摆脱成为一个书虫的困境，不被父母约束等这些好处，自然是你在这个过程中应得的。”
江一初只听到了一个词：“父母。”
她沉下头，怅然若失地说了一句：“没有，没有了…。”没有母亲了。
声音微细如蚊，唐燦没有听见。
唐燦当然不知道江一初的处境。
随即他又得意地说道：“江一初，是不是觉得很划算，我们各取所需，有没有觉得我的计划简直是一石二鸟。”
江一初几乎没在听了，她道：“那为什么要和我做同桌？”
唐燦对这个问题感到很惊讶，因为没想到江一初这句话说得这么没来由。他没有细想，当然也没有细听，因此他没有发现，江一初说出这话的时候，声线在颤，整个人微微不稳。
“当然是因为互补啊，你数学没我好，我语文没你好，老班（指班主任）不是和你说了吗？第一可以不当，实力可不能真的降。”唐燦说
江一初愣了，因为她自己也没想过为什么脱口而出这句话，这不是很显然吗？她觉得自己脑子很乱，明明是朋友之间的相互帮忙，多么自然的事，从初见开始就是出于对一个有用的对手，或者说，有用的同学的关心，关心，帮助了这么久之后也才仅仅提出了一个根本不算过分的要求——当个明面上的挡箭牌。对江一初个人而言，也是有百利无一害。还甚至帮她解决掉了江斌这个生活中最大的麻烦。
她应该开心，江一初自知。但她不知怎地，就是控制不住地有些失落。
她当然不会知道，毕竟她只有13岁。
她还太年轻，不知道生活所给予的一切，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更不会知道，如果一个人见过的阴雨天太多，那么他对阳光的渴望就更加强烈，也就更加容易错把普通的光认成阳光。
她想不明白这些，但有一点江一初却很明白，人之所以烦恼，是因为想要的太多了。
江斌就是个例子。
如若不是他想要的太多了，她不会在学业上这么疯狂，如若不是他想要的太多了，他不会因为一份合同就在路上出了车祸，害死了妈妈。
江一初对自己说：“要的太多了，不能要这么多的，一切烦恼都因为想要的太多。一定是因为我想从唐燦身上得到更多，我才会自寻烦恼。从此，不会了，绝对不会。”
“抱歉。”沉默半晌，江一初开口了
“为刚才的走神抱歉，也为刚才的那个问题抱歉。是我忘记了原因，所以又问了一遍。”
多牵强的解释——忘记了原因。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的原因本就不需要刻意在意。因为在意，反而显得刻意。
唐燦虽觉得不太像江一初的风格，却也没说什么，只道：“你今天怎么变呆了。”
“今天很多事要想，走神了。”
“行，我这提议不错吧。不用你物质上的付出，还一箭双雕。”唐燦笑道
“不错。帮我解决了大麻烦。”江一初说，她说得很平静，有一瞬间唐燦甚至觉得自己在和机器说话。
江一初此时觉得从开学到现在，她只是在自己营造的幻境中度过了而已……现在，幻境碎了，她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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