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波本找到了他,把他送进监狱,三年后,波本又像把他从烂尾楼里带出来时那样,把他从监狱里带了出来。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需要搀扶,有力气自己走出去。
他的脚腕上戴着最新款的电子脚镣,沉默地跟着波本向前走——为了苏格兰的信仰,为了苏格兰的遗愿。
苏格兰死后第三年,这个世界上所有能触动他心弦的东西,仿佛都是苏格兰在这个世界上的遗留。
·
组织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夏布利曾是某个实验室的废弃实验体。
虽然是失败品,却也是绝无仅有的被研究了十几年且奇迹般地存活下来的实验体。
夏布利明白自己不是个聪明人,但是十几年过去,记下一个实验室的每一处细节绰绰有余。
不同官方组织的人聚在一起,用他提供的情报策划了一场突击行动。
他在作战会议上见到了黑麦。
那个男人已经剪去了长发。
波本说,苏格兰当年其实是自杀,波本说,黑麦的恋人被组织杀害,波本说,禁止对自己的盟友动手。
夏布利不拒绝波本的要求,就像他曾经从未拒绝苏格兰。
但是他仍旧痛恨黑麦。
他恨见到了苏格兰最后一面的人,恨那个人为什么不是自己,也恨为什么死的人是苏格兰。
半个月后,夏布利跟着波本攻进了自己长大的地方,甚至最后一次见到了创造出自己的“父亲”。
那位研究员看起来比他离开实验室时还要年轻几分,见到他时的表情却比他见到对方过分年轻的脸时还要错愕。
波本和黑麦领着大批人擒获首领,大获全胜。
·
很多年前,夏布利在组织里是一个异类。
无独有偶,现在他在警察厅里也是一个异类,甚至在这个世界上都是一个异类。
波本会带着他去一些他从未考虑过要去的地方,甚至见到了一些他从未想过会见的人。
早冬时分,波本带他去了一次墓园。
夏布利问:“苏格兰葬在这里吗?”
波本只是转头对他说:“苏格兰曾经每年都会和我一起来这里。”
“哦。”
“祭拜的人越来越少,墓碑越来越多……”
夏布利听不懂波本的话,只能猜到那些墓碑的主人生前与苏格兰和波本一定关系匪浅,否则苏格兰不会年年来此祭拜。
苏格兰死后,苏格兰成了他残余的生命中无法逾越的执念。
他对波本言听计从,不止是因为他把波本当作苏格兰的遗产,也为了波本与他拥有相似的执念。
望着那几块刻着陌生姓名的墓碑,夏布利忽然有些悲伤。
那当然不是因为墓碑的主人们而滋生出的情绪波动。
苏格兰是他的执念,而波本与苏格兰拥有共同的执念,或许,不仅仅只是波本与苏格兰。
他久违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苏格兰的真名是什么?”
波本转头看向他,神色复杂。
“夏布利,你真的想知道吗?”
·
夏布利爱苏格兰,苏格兰死后,他似乎爱屋及乌地开始爱有关苏格兰的一切。
他不止一次问波本苏格兰的真名,但是波本从未正面回答过。
自墓园之行过后,夏布利恍然大悟了波本为什么拒绝回答。
他认识的人是苏格兰,他爱上的人是苏格兰,那个真名所代表的对他来说或许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爱上和爱下去是不同的。
回到家后,夏布利坐在墙角思考了很久,房间里的光线从明至暗又从暗至明,他自我问询着寻求一个答案。
一段时间后,波本向他介绍了一个人。
见到那位来自长野县的刑警的那一刻,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瞬间得出了答案。
他不是爱苏格兰的外表,不是爱那个人的个性,更不是爱苏格兰那个名字。
他只是很普通地爱着那个人,无论那个人是否叫做苏格兰,无论那个人是否拥有那样一双清澈明朗的蓝色的眼眸。
拥有与苏格兰相似容貌的男人礼貌道:“你好,我是诸伏高明。”
夏布利颤着指尖握住递到面前的那只手,他甚至忘了松开手,他转头看向波本,哽咽道:
“我忘不了他,我还是爱他。”
“为了他,我会继续帮你的。”
波本看着那双红了的眼眶,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为了这个。”
夏布利不在乎波本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像他不在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是一个异类。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因为你爱他,所以你会帮我。”
波本说:“他也爱你,所以为了他,我也想拉你一把。”
·
夏布利迎来了一个难题。
对他来说,那绝对是由最困难的字眼组成的困难的问题。
与诸伏高明的见面结束后,波本对他说:“当你知道你的名字时,我自然也会告诉你他的名字。”
“我叫夏布利。”夏布利立刻说道。
波本问:“我叫什么名字?”
夏布利秒答:“波本。”
波本看起来有些无奈:“我告诉过你吧,我叫降谷零,波本只是过去我在组织里的代号。”
“但你就是波本啊。”
波本拍了拍夏布利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可以先从尝试叫我降谷开始,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
夏布利没听懂,但是那不影响他明白波本是想让他换个称呼,他问:“那他以前是怎么叫你的?”
波本似乎有些诧异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回答:“zero。”
夏布利在心中咀嚼着这个称呼,抬头看向面前的金发男人,认真叫了一声:“zero。”
他看清了波本刹那间的错愕以及黯淡的眸光。
他不是一个人,不是只有他忘不了苏格兰,也有其他人对此无法释怀。
夏布利有些高兴,但是欣喜之情还未彻底涌上心头,心中就已经被滋生出的占有欲覆盖。
他在意苏格兰,却又在意也有其他人如此在意苏格兰。
而那个人偏偏也被苏格兰所在意。
·
夏布利为日本公安工作,开始叫波本为zero,跟着波本扫墓……桩桩件件,他觉得自己离苏格兰更近了。
波本却并不这样觉得。
直到某天,前去扫墓的途中,波本突然决定独自前往。
“已经足够了。”波本说:“我知道你爱他,但是那不代表你要成为他。”
夏布利只是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
他看着波本大步远去的背影,有些茫然。
苏格兰生前,他只是爱苏格兰,却并不了解苏格兰,直到苏格兰死后,他才终于开始去拨开迷雾,触碰那个苏格兰不想被他得知的另一面。
他爱那个人,即使那个人不仅是苏格兰,即使成为苏格兰或许并非苏格兰的本意。
爱就是这样不分是非的,况且他受到的教育大多是关乎生死存亡和痛苦挣扎,无关对错曲直。
夏布利知道波本正在试图做些什么,但是他只是在被动地被拉着向前走,不明白其中用意。
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无法理解波本的。
那样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他会不理解也很正常。
当年那个人把他从烂尾楼里带出来,后来又把他从监狱里带出来,现在,那个人又要拉着他前往另一个飘渺虚无的地方。
他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不知道目的地有什么,习惯性地跟着走过去。
苏格兰死后,从被波本拉着走到主动跟着波本走,波本似乎成为了他前行的方向。
·
回到家后,夏布利说:“我想过了,我不知道你说的不要成为苏格兰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不觉得成为苏格兰是什么坏事。”
波本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他,夏布利也任由他去看。
他们就这么干巴巴地对视了许久,波本率先动了。
那个人看起来与往常并没什么不同,非常普通地走了过来,夏布利站在原地,没动。
被波本从监狱带出来后,他理所当然地住进了波本的家里,实际上,至今他仍旧戴着那个电子脚镣。
事到如今,他已经很熟悉波本了,他和波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间甚至已经超过了曾经与苏格兰住在一起的时间。
波本今天也是他所熟悉的波本。
所以当波本以一个一如平常的姿态揽住他的脖颈然后吻上来时,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重新拉开后夏布利都没能真正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和他不会做这种事。”波本说:“你不是苏格兰,你也永远不会成为苏格兰,你该做你自己。”
“还有,你现在可以揍我了。”
夏布利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后退一步猛地挥出拳,却在指节触碰到深色的皮肤之前,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看着波本,面部僵硬,僵持了许久,收手转身走向房间。
一声巨响后,次卧的门被摔上。
降谷零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神色中流露出几分茫然,最终归于一片空白。
他无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沙发里,捂着脸闭上了眼睛,也借此掩去在眸底蔓延开的细细密密的痛苦和挣扎。
“真是疯了,那可是……”
降谷零将最后几个字咽了回去。
夏布利。
对他来说,夏布利是幼驯染的遗产。
[苏格兰的遗产(上)·完]
[未完待续]
夏布利:波本是苏格兰的遗产。
波本:夏布利是苏格兰的遗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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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苏格兰的遗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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