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刺猬

99.

我第不知多少次强行走出甘露殿,一路东想西想,胡思乱想地走到了永安殿。

叛军声势浩荡地封锁了皇宫。

一无所知的我坐在永安殿里等周敛回来,不知道他又去哪儿了。

看看这寝殿,这么奢侈的大床,周敛非要去我那儿睡,害我整天打地铺,虽然梁棋铺的还挺舒服。

没过多久,周敛脚步匆匆地回来了,一看见我就拽着我往外走。

他攥得太紧,我手腕有点疼,很怂地向他示弱,结果被他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闭嘴”。

再然后,左相大军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一路护卫我们的侍卫一个个死在箭下,最后只剩我和周敛。

左相坐在一顶坐轿上,捻着胡须说了些什么,用着熟悉的反派腔调,又全被周敛那张刻薄的嘴挡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站在他身后,忽然想起大宁消失的那天。

100.

被利箭贯穿后心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字,疼。

我悄悄瞥了眼藏在暗处的人,那是我才联系上没多久的皇家暗卫。

星九沉着脸想出来,我不动声色摇了摇头,没必要出来送死。

周敛。

我有些说不出话了,我低下头看着和他交握在一起的手,想说,别回头。

他右手提剑,挽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剑招,终于还是转身了,因为发现带着我挪动时比前面费力。

不是说死人才会变重吗,我现在还能出气儿呢。

狗老天。

101.

乱箭停下来了,左相似乎说了句什么,周敛没理他。

因为周敛在看着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眼神。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能是我这个让人厌烦的累赘终于要死了吧。

102.

可能是出于某种中二的思想,我总想向周敛证明,我不是一无是处。

不知道左相打了个什么手势,我只隐约看到那些士兵朝着周敛射出了利箭。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不怕死地抱住了面前的周敛,带着他微微侧过身。

其实我已经不太能感觉到疼痛了,可能我的神经已经死透了。

我死得好难看,像一只刺猬。

长得那么好看的周敛抱着一只大口吐血的刺猬,画面有点好笑。

103.

我从不愉快的回忆里抽回神思,静静看着周敛,有点好奇他会怎么回答我的问题。

大婚的时候,我可是很老实。

虽然我比较认可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显然周敛不是普通男人,他那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104.

佛祖,上帝,奥特曼!

我耳朵是不是聋了一下?

不然怎么可能听到周敛夸我长得合他眼缘!

这这这……他什么意思啊,故意赞美我企图让我丧失理智为他所用任他摆布?

没必要啊,我这么废物已经是对他百依百顺了啊。

105.

周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皇上不必妄自菲薄,先帝与先皇后皆是龙章凤姿,皇上自是差不到哪儿去,臣是男人,一时为色所迷,皇上能理解吧?”

哦,他夸我基因好。

“我……能。”我是真的能理解,但我怎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周敛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声,看样子准备送客。

我大脑极速运转,忽然揪到了那点子不对劲:“等一下,你刚才还说我蒙混过关,我看你才是吧!”

哼,听起来也是说了好多字,其实每一句真心的,仔细一想全是套话,专门忽悠我这种中学生的。

周敛起身向我走过来,他一靠近,我就条件反射地往后仰。

他停下来,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放在自己胸前:“皇上摸摸,臣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怎能算是蒙混皇上?”

“你……”心脏功能挺好,但我感觉我的有点不太好,一分钟跳多少下才算正常来着?

106.

给皇帝界丢脸了,朕又落荒而逃了。

临走了都没忘提醒他吃那盘蛋糕,虽然奶油不是我自己打的,但造型是我摆的,可不能浪费了。

107.

不和周敛呼吸同一片空气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大脑都清醒了不少。

“皇上,您今日还要去太医署吗?”下了朝,梁棋见我慢慢消了在朝堂上受的气,摆手让人换杯新茶,小心询问我的意思。

我“嗯”了一声,当然要去,那么厚一沓脉案,全是周敛默写下来的,当然得全部看一遍。

而且里面还有一堆我看不懂的医学专有名词,周敛到底是怎么背下来的?这么好用的脑子,不去高考可惜了。

接连去了好几趟,难得让我碰上一次陶璇,总算是有所收获。

陶璇这个人呢,心思很好猜,不是蠢笨,而是纯善。

面对她的时候,很难让人生出坏心,因为你能轻易看懂她,她也能随时堪破你,跟面照妖镜一样,不爱绕弯子,什么阴谋阳谋的,她通通无感。

“参见皇上,皇上又来翻微臣的桌案?”

听听,这话说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朕留。

我自顾自地拿起昨天看的那卷脉案,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朕并未乱翻,全部放回了原位,不会对卿造成任何困扰。”

陶璇行完礼,又拾起了手边的书卷和毛笔:“皇上不请自来乱动微臣的东西,本就是失礼。微臣斗胆,请皇上恕罪。”

我瞄了她一眼,严重怀疑最后这句是她祖父,也就是右相逼着才加上的,跟个水印一样,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频率极高。

“咳,朕给陶爱卿赔个不是,改日送卿几本绝版的医书。”

陶璇语调稍微有了点起伏:“多谢圣上赏赐。”

我暗暗提了口气,敢情我这皇帝的面子还不如几本书,真是有够扎心的。

我又看了几眼周敛写下的字,余光里陶璇已经转身去找药材了。这里人多,我想了想,撇下梁棋跟上了她的脚步。

无人打扰处,我问陶璇解药是不是很容易研究出来,她一边挑拣药材,一边说了声不是。

我又问,周敛除了交给她这些治疗记录,还做了什么,陶璇说不方便告诉我。

我被她的直白噎了一下,不道德地拿职位压人:“朕是皇帝,朕问什么,爱卿就该答什么。”

她回答说:“皇上心存诸多疑虑,在微臣这里想一个不落地问清楚,为何面对君后殿下时却遮遮掩掩?”

这不像是陶璇会说的话,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定她没被人夺舍。

我之所以产生这种想法,可能是因为被她说中了。被人戳中痛处后,心里不平衡应该很正常吧。

这脉案今天是看不下去了,没心情。

我转身要走时,陶璇忽然又说了一句话。

“皇上,昨日微臣梦到了一些事。”

108.

陶璇说,如果没有那些诊断记录,她无法制出解药。

我在永安殿等了一会儿,周敛才从外面回来,似乎又去了钦天监。

有点好笑,陶璇人还在太医署,他和范毓却还是过去了,要么是陶璇故意留在那里守株待我,要么就是范毓和周敛有要事商谈,不得不碰面。

“回来了?”我端起一碗汤,看向走进来的周敛,说了句明知故问的废话。

周敛拱手行礼:“参见皇上。”

我克制着没去扶他,暗暗给了梁棋一个眼神,他便带着其他人都退下了,不愧是能跟周敛合作上的人。

“今日陶爱卿在太医署当值,你跟范毓去钦天监做什么?”陶璇竟然吐槽我在周敛面前拐弯抹角,这回够直接了吧。

周敛在我邻位落座,不答反问:“臣是皇上您明媒正娶的君后,竟连钦天监也去不得吗?”

我当即摇头:“怎么可能,朕不过随口一问。”

才怪,就算周敛不再躲着我了,我跟他之间的事还是没解决,这意味着永远有隔阂在。

周敛拿起干净筷子随便夹了道菜,还没嚼几下就转头狐疑地看着我。

我挑起嘴角说:“如何?我给尚食局写了几个新食谱,让他们照着做了好几遍,才调出现在的味道。”

周敛放下筷子,语气冷漠地对我说:“不如何,皇上若将这份心思用到政务上,想来右相也不会将你视作不堪大用之人,即便再有人权势滔天,他和他身后的寒门子弟也必定尽力辅佐皇上。”

“都说饭桌上不谈公事,”我喝了口汤,继续说,“而且就算我是宁霁羽,我前半生也只是普通人,我对皇权没有任何贪恋,如果你愿意,代我行使君上权责也无所谓。”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在心底默默向先帝…向父亲道了声歉,我没有当好皇帝的本事,宁家的基业怕是要毁在我手上了,不过是早晚的事。

“皇上竟是这样想的。”周敛神色微妙地看着我。

我句句属实,不怕他看。

但一直盯着我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咳,吃菜。”我夹了块酥肉放到他碗里,放完才发现忘了换公筷。

不过周敛似乎没有注意到,低头把那块肉吃掉了,然后喝了口清茶。

过了会儿他语气平淡地说:“皇上说笑了,臣对皇位并无僭越之心。”

109.

这我当然知道,他把我关在寝宫的时候总是逼着我读书,就差明说让我学学如何才能做个好皇帝了。

但我自知不是那块料子,思想跟至高无上的皇权接不了轨。

我的确想除掉左相,但在一切平定之后,我计划的是从宗室过继一个聪明的孩子,交给周敛抚养,皇位对他们这里的人来说,应该是个香饽饽吧……

可惜的是,我没想到我会死得那么早,大概是我太异想天开了,把权势滔天的左相当成了小说里必定会战败的反派。也可能我跟周敛才更像反派吧,一个懦弱的皇帝,和一个暗中插手朝政的君后。

呸呸呸,我在瞎想什么,周敛这配置,怎么看也是卧薪尝胆后期逆袭的大男主。

至于我呢,充其量是个给主角铺路的没头脑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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