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一时间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周敛唤了我一声,我回过神看向他。
周敛垂下眼:“皇上想了什么,这么入迷?”
“在想陶爱卿那里的医案。”我终于想起我这次过来的目的,顺势提了一嘴。
周敛不为所动:“此事皇上已经说过了。”
所以他其实记得我说过的事,我稍微有点高兴,看来他没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
“我知道,我想说的是医案的来历。”
对于自己默写下那么一大堆枯燥的文字,周敛只轻飘飘回了四个字:“臣记性好。”
我小声说:“过目不忘可不只是记性好。”多让人羡慕的天赋啊,完全就是主角配置。
他觑了我一眼,我顿时放下筷子正色道:“上辈子都没能解开的毒,怎么这回说解就解了?”
111.
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天才。
或许,未来的陶璇天资不如此刻的陶璇,但医术这种东西,我总觉得还是积少成多更合理。
所以我一直奇怪,就算有那些医案做基础,解药也不该是说制就能制成的。
除非,只差临门一脚。
周敛,在我死后,你一定逃脱了左相的毒手,然后又活了很久,才得以研制出如今解我余毒的解药。
可是,周敛,为什么一定要解药?
112.
我问:“周敛,为什么我都死了,你还想要解药?”
周敛似乎并不意外我会知道,他不紧不慢地盛了碗汤,说:“防备来日下此毒之人再动手。”
他放下碗,转头看着我:“毕竟,臣怕死。”
“……当真?”
我也不知道我好奇的是哪句话的真假,可能两者都有吧。
周敛答道:“当真。”
我隐隐理清一点眉目:“下毒的人不是左相?”
“人是,毒不是。”
113.
我被周敛简短的回答一下子敲醒。
是了,我竟险些忘记这是个乱世,内忧外患,虎视眈眈的人远不止左相。
不论什么派系,追名逐利,这其中的利字是重中之重。
我是大恒的皇帝,我死了,左相还会扶持新的傀儡上位,那潜于暗处的外敌目的何在,他又能得到什么?
网上说,古代斗争无非是围绕钱、权、粮这三者,我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我的位置象征着大恒皇权,左相为了周家的利益,自然会看牢了我这个位置。
左相不傻,外敌再想夺权,也得先越过他这一道防线。若我真出了意外,大恒的朝局免不了动荡,因为总装糊涂的右相还会喘气儿,因为范毓的父亲神经再大条也不可能对我这个皇帝的死无动于衷。
所以,那个搞鬼的人究竟想看到什么?
114.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忽然变得死气沉沉,因为边关又起了战事。
说起来,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据我所知,上辈子父皇战死后,我朝和大虞的关系愈发紧张,但在后来的战役中,大虞那位骁勇善战的女将突然旧伤复发死在了战场,和我父皇的遭遇一样。
梁棋跟我说过,先帝就是这样驾崩的,旧疾复发,命丧于那名女将的剑下。可之后,那个女将军竟也就这样死了,二者联系起来竟有点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但事实如何,我上辈子问过才接上头没多久的星九。
父皇的确是旧疾复发才出了意外,这件事暗卫们早就确认过。而大虞那位名叫许清珧的女将军,却是因为大虞内斗,大概算是政治牺牲品吧。
那时候大虞有个病殃殃的皇帝,跟外戚斗了好几年,正是局势最紧绷的时候。眼见外戚逐渐落了下风,却又恰逢战事,远在边关身为明确保皇派的许将军便遭了殃,底下的亲信被收买,一碗毒药便将这位将军的命断送在了战场上。
而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这辈子,那位许将军不仅没死,还成了大虞的皇后。
至于外戚,早在前几年便被大虞帝后二人料理干净了。
只是我父皇的死,却没有扭转。
就好像他注定了会战死,就算许将军及时收手,也会有其他人失手杀了他。
前些天星九跟我汇报这些事的时候,我脑子里当即飘过一行字。
——这两位该不会也是重生来的吧?
115.
近来周敛总是早出晚归,我猜他在忙着跟左相博弈。
镇国将军范绍领兵去了边关,一应军需却都拿捏在左相手中。
将士们在前线卖命,留在朝中的人哪会不知道战事吃紧,可他们首要考虑的还是自身利益,生怕比旁人多付出了什么,显得自己吃亏。
在这种时候,我就特别想放肆一回,比如砍几颗脑袋,来个杀鸡儆猴。
我不知道我产生这种想法是不是被这个时代同化了,还是说潜意识延续了毒发时的状态,又或者,我被大宁传染了。
不管什么时候,贪官污吏,都最是可恨。
116.
我回忆着古装剧里皇帝们动怒时的表演,拾起桌上一沓子奏折就扔了出去,刚刚好砸到地上跪着的官员脑袋上。
那人被我砸得一个趔趄,捂着脑壳倒在了地上。
“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乱棍打死!”
我不顾形象地大声吼着,拿不准我又发什么疯的梁棋被我一掌推开,抖着胖乎乎的身子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顺意要把那人架走。
梁棋大着胆在我耳边说了句什么,我顿时一拍桌案,下头的官员脑袋埋得更低了。
“回来!就在这儿打,也让诸位爱卿好好看看。”
“且慢!”
在场的人对我的命令沉默了一阵,侍卫们犹豫之后才打了没几下,左相便赶来了,只用两个字便喝住了侍卫们的动作。
我看着气势沉稳的左相,心底不可控地生出几分恐惧。
“左相不是告病在家,怎么这时候来了,真是巧得很啊。”我说完,对他露出一张笑脸,不知道是不是如我想象中的挑衅。
下面挨打的人是户部尚书,他是左相的人。自己的狗腿子被打了,左相脸色自然不是很好看,大概是觉得打狗还得看主人,我这么行事已然越界了。
“朝中事务繁忙,老臣岂敢在府里躲闲,自是要来帮陛下排忧解难。”
我特别不喜欢跟他这种人虚与委蛇,很累,但事实是我没得选:“左相言重了,若身子不爽,就早些回去歇着,朝中能人众多,岂能凡事都劳左相费心?”
“哈哈,多谢皇上关怀。”左相捋了捋胡须,“皇上,臣有一事不明,不知这户部尚书可是犯了什么大错,才叫皇上如此震怒,还请皇上明示。”
就等你这句话了。
“犯了什么错?呵,左相好好看看这封折子。”我将特意留出来的一封奏折丢给梁棋,他躬着身子接过然后转交给左相。
我佯装成压着火气的样子:“户部尚书挪用公款,扣押军饷的罪名可是罗列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一个不少,他自己都没得狡辩,左相可有什么新发现?”
左相对着奏折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也可能是我功力浅,看不出来,老奸巨猾的。
“皇上,敢问这折子是哪位大人写的?”
问这个干嘛,准备灭口?
我不耐烦地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右相,老眼昏花的右相盯着我的手看了一会儿,我才慢悠悠道:“小陶大人递上来的,右相真是养出个好孙女。”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语气,又会让别人如何想我这句话里的意思。
右相扶着椅子站起身,公事公办地质疑起陶璇为何能直接把折子递给我,真够大公无私。
不过他这么一问,顺理成章地把左相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我兴致不高地回道:“小陶大人托宸妃给朕送的折子。哼,后宫不得干政,若非范爱卿远在边关,朕可得好好与他讨教一番,如何教养出来这般不成体统的女儿。”
左相目光锐利地看着我,让我有种被毒蛇紧盯的危险感。
过了几秒,他竟然笑了笑,对我说:“皇上也不必为此烦心,若奏折上的事属实,想必是小陶大人自有考量,怕贻误了时机。”
他把矛头指向陶璇,我看了右相一眼,后者事不关己地坐回椅子上,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怕自己的孙女摊上事。
我僵着脸瞥了左相一眼,脑子里把上辈子同样发生过的这件事过了一遍。
117.
上一次也是陶璇把事情捅出来的。
就是那种一二十岁的青年,满腔孤勇,懒得忌讳什么朝堂争斗,只求一个公正。
说起来,我刚穿到这里的时候,知道自己成了皇帝,还真想过要当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然后不到一天,幻想破灭了。
一个朝不保夕的傀儡,哪儿有余力给别人撑伞。
可在陶璇被左相以僭越之名关押的时候,我犯蠢冲动了一次,在百官面前把左相弄得很是下不来台。
当时我看着左相冰冷阴狠的双眼,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没成想大宁却在关键时刻苏醒,强行把我的意识挤下去,在朝堂上发了回不大不小的疯,然后被左相派人抬回了甘露殿。
后来大宁也没骂我,只是笑我愚蠢,劝我别想着做什么深明大义的好君王,先学学怎么保住小命才最要紧。
我深刻反思了好几天。
我想,都这时候了,还做个鬼的理想主义者。
我得先活下去。
118.
打破僵局的是周敛的到来。
一名内侍瑟瑟发抖地立在下面打报告:“启禀皇上,君后殿下正在偏殿中候着……”
我一听脸就拉了下来:“他来干什么?要给范毓求情,还是给陶璇?”
“……”小内侍把头埋得更低了,心里一定在骂我们这种剥削阶级让人两头犯难。
“敢情这妃子还真是给他纳的不成……”
我小声嘟囔了几句,抬手让人把周敛请了过来。
周敛踏进殿中的第一秒,我的脸拉得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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