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把一只鸟栽在花盆里，给它施肥、浇水，期待它有一天会开出鲜艳美丽的花。”
——
我是在去稷城的路上遇见她的。
当时我为了追赶一个偷了我钱袋的小混混追了五十里，追那小孩的途中一不留心，扯到我腰间旧伤，我疼的呲牙咧嘴，那小孩乘机跑到一片密林里，他逃的那条路正好是端州与稷城的分叉口，我没办法，只好追着那十岁上下年纪的少年去了稷城。
稷城坐落于几座大山之间，草木繁茂，水汽充裕。正是如此也给我的这段追途带来了许多麻烦——我根本不知道他东跑西跑到了哪里。有时候我都觉得他在跟我绕圈子。
我这人本来就有点东西南北不分，现在完全迷失方向了。算了，我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这林间也颇有些野趣。
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到神清气爽。我借着旁边的一块石头跳到了一颗大树上，摘最上面的果子吃。
环顾四周，树木实在长的太过茂盛，底下来来回回的小动物窸窸窣窣走一地。这里的鸟飞来飞去弄得那些树枝也晃过来晃过去。我实在没办法辨认那小孩的行踪。
钱袋怕是找不回来了，夕阳西斜，我打算先去稷城安顿下来，之后再想办法去端州，毕竟我这伤还得再缓缓，将养一下，不然遇上危险就难办了，再者我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机会。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这样安慰自己。我站在树枝上辨认了一下稷城的方向，远远看去还能看见石筑的城墙。
辨认完之后，我便从树上跳了下来，怀揣着十几个果子，顺带在路上接了满满一壶山泉水。
*
等我走到城门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城门大开，守卫立于两旁站着，有的哈欠连天。
三三两两来城里赶集的百姓或用竹担子扛着两篓瓜果蔬菜，或用牛车装着在山上打的野味和家禽，或用竹篓背着。反正在这一溜队伍中，就我一人最突出。
守城的士兵也率先注意到了我： “哎哎哎，那个背着剑匣的姑娘，这边来。”
前面的百姓听见这话也纷纷注意到了我，三三两两小声讨论起来，同时大家有序地往旁边让了一让，牛跟着哞哞叫了两声。我一路道谢，顺利地走到了城门下。
那守卫有一个已经上了年纪，另一个年纪小的一会儿看一眼我，又把视线移开。
我把文碟递给那年长的守卫，感觉到那年纪小的守卫又看了我一眼，我转头看他，他愣了一下，连忙把视线移开，脸红成一片。
莫名其妙。
年长的守卫看完文碟，问我：“姑娘，你是从云都来的？”
我点点头，回道：“对，此前在云都立的文碟。”
“那你背着这剑……”
我赶紧把剑匣取下来交给他。交接的那一刻他双手兀地下沉，他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嘿嘿一笑，他便没再说什么。他一手托住剑匣，一手把剑拔开来看看。
“铮——”
拔开一半未到，剑发出的破空声倏地响起。
周围静默了片刻，那年纪小的守卫呆呆愣愣看着那拔出一点的剑，再呆呆愣愣看着我。裸露在空气中的剑肩在熹微的阳光下光华流转，微微露出的一点剑刃也足见锋利和不凡。
年长的守卫把剑合上，没再问我，把文碟和剑匣交给我就让我进去了。
多年前南州王策反，几个大州兵荒马乱，流民涌向各地，还有的也在战乱中走失，了无音讯。朝廷平乱之后，便开始重新统计人口，编撰户籍。所以像我这种随便在哪个地方立户籍的人数不胜数。
我在云都立户籍的时候上面写的是“游侠”。光是立这个户籍就废了我一些力，不过游侠这个身份倒也合适，毕竟我背着这么一把剑在入城的时候颇为麻烦，写上游侠就方便许多，不过守卫仍是要查验一番。
当年我提着一把剑就下山了，身受重伤，血流了一地，浑身乱糟糟的，还提着一把带血的剑——其实那是我的血……走到一个小村子里吓了好多人，以为我是个打家劫舍的。
还好我没走几步就倒了，没有给这些村民造成什么心理阴影。有好心的村民过来扒拉开我的头发，发现我是个年纪小的女孩，那血也是从自己身上流的，便悉心照料我。我后来才去山上劈了一个剑鞘，其貌不扬，甚至算的上有些破烂，不过还算好用，就是每次都要等我把剑拔出来才能证明我的身份。
那年纪小的守卫回头看了我好几眼，我这文碟没什么问题啊，难道他察觉出我身份有异？
只见那年长的守卫拍了拍他的头，轻声说道：“石头，上值了。”那年纪小的守卫也点点头，不再看我。
石头。我咂摸了这个名字好久，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又不是叫这个名字。是叫什么呢？我忽然间想不起来了。
没想明白也不想了，我转头走向了早市。
真的饿了。
早市上摆摊的人也差不多到齐了，摊贩们在道路两旁忙活着，将摊铺收拾好准备迎接顾客。
我晃悠到一家包子铺，从怀里摸出三文买了两个包子吃。这包子外皮白嫩，肉馅鲜美，还夹杂着一点点肉汁。
啊！我果然冰雪聪明。把钱分别放在了各处——钱袋装一点，剑槽旁边的凹陷处里装一点，怀里装一点，衣服里再装一点。嘿嘿。
没办法，都是闯荡出来的经验。不过我想着那钱袋里还有一点银子就肉疼。赚钱真是难啊。
我东看看西看看从街头走到街尾。我正在看一个摊贩用竹子编的小玩意儿呢——那细长的竹条在他手里仿佛有仙术似的，一撇一折，手指翻飞，再加上一些点缀，一个小蝴蝶就做好了。再上些色，简直栩栩如生。
我正看的起劲，忽然一双手搭在我的右肩上。
我后背一凉，左手下意识摸上了腰间藏着的匕首上。
回头一看，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正笑吟吟地看着我，看上去家里还颇有些殷实，穿着打扮皆是富家夫人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人。
我放松下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身边的摊贩见怪不怪，熟稔地跟这位夫人攀谈起来。
“莫夫人，您又来逛早市了。”
“莫夫人，看看我们家新鲜的瓜果嘞！”
“莫夫人，新打的匕首要不要啊？”
……
匕首？这人还有收藏兵器的爱好？难不成看上我的剑了？她一概不理那些人，紧紧抓住我的手臂，眼神灼烈地看着我。我想抽手，她仍是抓住不放。这力道，若我是个寻常女子非要拽脱臼不可。
“你做什么？”我问她她也不答，只是目光灼灼看着我。
“夫人，夫人。”她身后的妇人着急跑上前来将那女子抓在我身上的手松开些许，便向我解释，“姑娘，我家夫人没有恶意，就是自小喜欢你们这些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她就是想和你们说说话，没别的意思。姑娘安心。”
老妇人看上去极为面善，说话也是和和气气，身边来来往往又多了些人，也在附和这老妇人。
“姑娘，这莫家在我们这地方也算富庶人家，家风清明，莫夫人一向心善哩。”
我点点头。师兄们总在暗地里偷偷说我脾气不好，我想也有几分道理。若拉我的是个男子，早就被我一脚踢到对面的墙上去了，保证他三两天起不来床。然而拉我的却是个夫人，我又没有与上了年纪的女人交谈的经验，只好打个浅浅的招呼：“你好，你好。”
那夫人迟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看得我有点发毛。我只好再问：“……呃，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伸手摸向了我的脸，我立马反射性的躲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想抽开她拉着我的手，又怕一时用力伤了她。那种感觉，好像这个莫夫人是个什么类似狐狸的妖怪化形变成的，要看看她马上要从活人脸上撕下的皮囊是个什么样。
我仔细看了看那夫人的脸，发觉她皮肤松弛，脸上沟壑丛生，虽然用厚厚的脂粉掩盖但仍是遮盖不了岁月的痕迹，不过我看了眼她的骨相，想来年轻时还是很美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副身体里却透露着一股幽幽的死气。
那老仆人看气氛僵持，连忙上来活络氛围。
“姑娘，姑娘，我家夫人生了病，因此有些神思恍惚，还请姑娘见谅。我家夫人就是想与姑娘聊聊天，她出门一旦看见来往各地的江湖人就非要将人拉回家中听他们讲故事。若是姑娘赏光，府里一定好好招待姑娘，在城里的衣食住行府上全都包了，若是姑娘不愿，也是理解的，我们便不再打扰了。”
“好啊。”那老仆人话音刚落，我就立马答应下来。那仆人瞪大了双眼，面上大喜，一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像要哭了似的。我有些疑惑不解，看他们这个样子，难道会有人拒绝提供吃喝，只是坐下来讲讲故事的工作吗？
不管了，反正我没钱，能省一点是一点。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那就让他们看看我徒手撂倒两个人的英姿好了。
希望大家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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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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