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之后，宋伍别拿着成绩单跟班主任请假，他需要在接下来一个月里专心备考十一月底的美术统考。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表情虽然严肃，但宋伍别能看出来，这位老师大概率不会为难他。文科5班班主任对班上人采取放养政策，大多时候都对班上的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宋伍别考出的分数已经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期，相信也在他的班主任意料之外。
班主任：“你这小子，刚考完试就想着请假。嗯，英语是挺不错的，我听英语老师说你讲题还讲得挺好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扬，宋伍别就知道自己有戏了。
“就是这数学……啧，选择题十个错五个，填空题四道空两道，大题也只写一半，每道题分也只拿一半，你是对数学这门科目有什么看法吗？”
宋伍别挠挠头：“冤枉啊老师，我就只会写这几道题。其他没学过的我连题都看不懂……”
“没学就要勤能补拙，加紧进度。现在还想着请假？”
“这不是等统考完回来还有半年的时间吗？再多考30分就没问题了。”
班主任又翻了翻宋伍别的成绩单，最终给宋伍别的请假条签了字。
“这学期期末考试我就不要求你什么了，下学期的分数至少给我考到530，听到没？少一分你都得给我老老实实来上早自习。”
宋伍别喜笑颜开，哪还管什么下学期的事，爽快答应道：“好嘞！谢谢老师了！”
班主任短叹道：“你这小子，你爸妈的基因这么好，你智商也不差，就是心思花里胡哨的，做事不够专注。不然肯定成绩肯定不止这个分。”
那咋了……
宋伍别撇了撇嘴，心里想的是，他本来就不想参加高考。现在能这么老老实实地在学校学个把月，他都已经佩服他自己了。哪轮得到其他人对他指手画脚？
即便是老师，宋伍别也没觉得对方有什么资格对他评头论足。什么智商、基因、努力的评价，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对人局限在几张试卷上的片面见解。考试考得好的人的确了不起，可考得差的人真的差吗？
或许在高一的时候，他还会对此有所怀疑。但在过去的两年里，他在世界各地见过了太多根本没有经历过系统教育的同龄人，他们中一些人的谈吐、阅历，对世界的思考和感悟，不比他在学校遇见的同学差。
走出考学体系之外的世界，试卷上的分数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数字，红色的勾叉并不代表你在人生的岔路口作出了正确或者错误的选择。
那只不过是几道终将被你遗忘的题目。更加值得被铭记的是经历与生活。
收拾完书包后，宋伍别壮烈告别李恒。
宋伍别：“好了，别他妈这么萎靡不振了。”
李恒趴在桌上说道：“你特么说得轻巧，考完就跑。我还要在这儿继续接受拷打……”
宋伍别恶劣地笑道：“不就地理选择题错九个吗？你要想，下次肯定比这次错得少不就好了？”
一提到这个，李恒就像条咸鱼一样翻了个身，蔫过头了的样子：“那可不一定啊……全错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宋伍别：“……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李恒摆了摆手：“你赶紧滚吧……”
经过楼下的公告栏，上面贴着崭新的榜单，还有不少学生在观望。
宋伍别扫过一眼第一行的名字，想了想，还是调转脚步到一班门口看了一眼。
只可惜，这次他的运气没那么好，萧子玉不在教室里。
心中掠过一片失望的阴影。
可宋伍别知道，人与人之间来往这种事，本来就是靠缘分维系。旅途遇见的友人可以愉快相处，畅谈人生，但大多都在转眼之后彼此失散，天各一方。
他很少强求什么事。求而不得的执念从来都不是他的价值取向。想要的东西对他而言只有两种结果：要么轻易得到，要么就失去兴趣。
这次的天秤是往哪一边倾斜？他不知道。他只能保持耐心，拭目以待。
宋伍别带上口罩，再次走出了人群。
楼梯口处，萧子玉冷淡的目光落在那个离去的高挑背影上，眼皮半敛，最终重新迈开犹豫的脚步，朝教室走去。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日，宋伍别背着画材走出美术统考考场，手机开机之后，系统通知他两个小时前收到了一封来自东京的邮件。
正当他要点进邮件查看回复详情的时候，两条意外的微信弹了出来。
Yu.：[下周起，每周周六晚10点以后以及周日全天，我都有空。]
Yu.：[如果你的“契约”还有效的话。]
宋伍别盯着消息的眼睛逐渐张大，他足足傻了半分钟。随后想也没想地就拨通了萧子玉的电话号码。
铃声响了一会儿，电话果然被人接起。
“喂？”
熟悉的清冷声线在听筒里响起。宋伍别竟然还有些恍惚，想了想，他已经一个月没回学校了。
“今下午有空么？”
“……嗯？”
听语气，对面显然很意外宋伍别的突然发问。
“我刚出考场，大概一个小时后回家……回工作室。你今下午有空么？”
“……三点以后有。”
“来参观工作室吧。”
下午三点半，工作室的门铃被人准时按响。
拉开门时，户外的冷雨和凉风习习吹进屋内。冬季难得下雨，年末的脚步愈近，气温也愈来愈冷。
萧子玉正在收伞，宋伍别欣喜地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
“欢迎。”
关上门后，一楼的入户活动空间略显狭窄。两个人站得有些近。
萧子玉收伞动作明显一顿，踏入陌生的领地，他的表情略显局促，目光闪烁。
“伞，有放的地方么？”
“就放门边吧。”
门口左侧是一个嵌入墙壁的木色鞋柜。柜子上正在工作的暖色台灯便是一楼空间中唯一的光源。鞋柜旁有一个挂着各种配饰的衣帽架，后侧有一间杂物室。右侧通往二楼的楼梯两侧挂着大大小小的画框和其他装饰品。
这里的空间显然都被主人用心装点过。
宋伍别翻找出一双全新的拖鞋，递给萧子玉。
“我刚回来不久，楼上可能有点乱，我还在打扫，你不要介意。各种设施尽量不要动。不用紧张，把这里当作朋友家就好。”
萧子玉跟着宋伍别踏上楼梯，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打量起四周墙壁上的挂画。
宋伍别介绍道：“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画的，有点丑，不过临时拿来当装饰品也算是一种乐趣。”
萧子玉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那一副被宋伍别形容为“丑”的静态人像写生作品。整体黑白的画面中，一双流露出忧郁气质的蓝色眼珠第一时间吸引了观者的注意。那是一位脸颊内凹，眉骨高耸，眼皮垂耷的中年男侧脸肖像。扇形的修长睫毛以及高立体度的五官轮廓足以证明这位男子是位外国人。
宋伍别挠了挠脑袋：“要从这里开始介绍么？这幅画……画的是我爸。”
萧子玉微怔，说道：“你把你爸……画成这样？”
宋伍别一时间以为萧子玉说他画得不好看，实际上这幅画在萧子玉看来已经足够专业，他想问的大约是：他为什么看上去那样忧郁，你为什么会画这样的父亲。
宋伍别：“害……这都是很久以前画的了。快上楼吧，楼上还多的是东西要给你介绍呢。”
二楼的楼梯与木地板接壤处铺着一张质地柔软的羊毛地毯。相比较于楼下，楼上的空间宽敞了不少，灯光也明亮许多。明显能感知到有空调正在运作，温度适宜，但比室外温度高出不少。
“外套可以挂在架子上。”
萧子玉的确感觉到了热，脱掉了灰色外套，身上还穿着一件浅色毛衣。
宋伍别则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露出的小臂隐约能看见有力的肌肉线条。上衣衣摆扎进了中腰牛仔裤里，背影松弛随性。脱掉校服的他看上去已经完全褪去了高中生的气质，在属于他自己的空间里，举手投足都自然流露出一种成年男人的从容与体贴。他从厨房前的吧台下取出了两个瓷杯，打开了咖啡机。
宋伍别：“热牛奶，咖啡还是可可？或者矿泉水。”
“随便。”
萧子玉环顾四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一眼望去，整个楼上的公共空间大约有五十平米左右的面积，按照主人的习惯被明显分割成了两个区域。左手边看上去是工作区，外围堆放着各种射灯、支架、水果模型和石膏头像，射灯直指向中央一块靠墙空地，背景是一角挂在墙上，垂落到地上的白色幕布。地上散落着一些还没来得及被清理的干瘪花瓣。
紧靠着工作区旁，是用木珠帘隔开的半开放式厨房和吧台。工作区左手边，则是熟悉的客厅区域。除了大屏电视、地毯和毛绒沙发，屋子里还摆放了不少装饰植被和玻璃立柜。几乎半面墙宽，天花板那么高的立柜里陈放着琳琅满目的漫画书和手办，立柜里还安装了分别给每一个格子打光的灯珠。给人的初印象和刚刚在楼下所见过的一样，个人生活的空间虽不算大，但每一处都能看出主人对居住环境的追求。
宋伍别做好了两杯热牛奶。
“明天还要上课，就不在下午喝咖啡了。你怎么还站在那儿？快过来。”
“噢。”
萧子玉这才有些木楞地来到了吧台前。
宋伍别坐在高脚椅上，手肘撑在大理石的桌面上，愉悦地欣赏萧子玉乖巧品尝热牛奶的表情。目光蜻蜓点水般地落在对方含下牛奶后湿润泛红的嘴唇上，而后移到了萧子玉那双看上去格外淡漠，此刻却又略显紧张的眼珠上。他也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
“听说你们昨天刚考完诊断考试。真巧，这几天我也在考试。”
萧子玉看向宋伍别，“艺考？”
“嗯。”宋伍别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都一个月没去学校了。还好没赶上这次考试。”
萧子玉没搭话，双手捧着牛奶杯子，看着像是在暖手指。
喝完了牛奶，宋伍别从座椅上起身。
“好吧，不爱闲聊的萧子玉同学。让我来为你介绍一下你接下来的工作内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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