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接到奥瓦尔执事的骨螺电话时,正和穆在巡逻中。奥瓦尔执事让她去一趟兰克斯塔教堂,说是有人需要“驱魔”。
这是黑星教团与教会的“合作项目”。遭遇到魔种宿体、恶魔、或是魔法师的人,有一定概率会去教堂向神父倾诉或是求助,神父获取信息后,一般会以“驱魔仪式”的名义,找到教团的驱魔人,由他们着手解决。
苏珊挂掉电话,和穆说明了一下这件事,穆眨了眨眼,简直难以置信,手指着自己问她:“不需要我一起?”
的确,通常情况下都只有厉害的穆被突然叫走的份,就算是上周的那两次驱魔任务,苏珊也都是和穆一起的。像这样特地只叫苏珊一个人的事情,以前一次也没有发生过。
“是奥瓦尔执事想让我多积累一些处理事情的经验啦。”苏珊向他解释。
“……你真的打算去参加升学考试吗?苏西?”穆只是想象了一下,露出满脸惊恐的表情,“那很可怕的哦!”
苏珊懒得吐槽他上次说自己完全不害怕的事情,当下只是咿了嘴笑一下,“我知道,我只是去试一下,也不一定考得上的。”
“苏西的话,当然考得上啊。”穆毫无道理地说,然后下一秒又想起来,抓着头发满脸崩溃:“不对,要是你考上了,那我岂不是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苏珊在一旁看着他浸入式的自说自话,默默叹了口气。
……
苏珊乘坐公共马车到教堂门口,远远地就看见蛇女娜嘉尔已经两手插着风衣口袋等在那里。她略微皱蹙的眉头下,一双眼睛黑乌乌的,看上去相当阴沉不好惹。
这还是苏珊第一次和穆以外的人合作,她担心娜嘉尔等久了不高兴,此时快步地过去,带着些笑意道歉,“抱歉,我来晚了。”
但娜嘉尔没有什么反应,此时她盯视着苏珊,有些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耳边说:“我刚才卜了一卦,‘二三剥,不利有攸往’,意思是大凶,今天的驱魔任务,恐怕很难。”
“是,是这样吗?……”苏珊惊讶,但除了惊讶以外,也不知还能做什么反应。然而几分钟后,苏珊怔怔望着教堂内血腥温馨的场景,第一瞬间想到的只是:娜嘉尔的卜卦竟然是对的!
她们晚来了十分钟,事主已经惨死在五芒星的蜡烛阵里,这个蜡烛阵被笼罩在彩绘玻璃斑斓的光束下,带着摇曳的烛火与蒸腾的白烟,看起来既圣洁,又如梦似幻,但它们只是教会用来使事主舒缓心情的道具,实际上并不具备任何抵抗恶魔的能力。
光束中,事主以一个相当扭曲的姿势躺在那里。他穿着一身黑色剪裁合身的燕尾服,胸口被鲜血染透,甚至被很凶蛮地打开,隐约可见内中的肋骨还有脏器,他的十个手指上都沾满了鲜血和一些内脏组织,那张长着修剪漂亮络腮胡,以及苍白得透明的脸上,表情十分狰狞,浅灰色睁大的眼珠里,满是死前的恐惧与泪水。
苏珊原本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好一会儿才认出,死者是她两天前在神学院见过的爱德华·卡特尔!他与生前盛气凌人的样貌如此不同,苏珊回想起他当时在布道台上昏倒的事情,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教堂的大门此时关着,一旁不止卡特尔先生的妻子和管家,甚至连神父也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吓得不清。
“救,快救救我们……有恶魔,有恶魔在这里!……”神父看到苏珊和娜嘉尔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到苏珊边上,要抓她裙子,却被一旁的娜嘉尔一脚踢倒,娜嘉尔的长皮靴踩着他的肚子,瞳孔放大到包裹整个瞳仁,态度冷淡到甚至有些严苛地问他,“在哪里?”
“那……那里……”神父牙齿打颤得厉害,伸着颤抖的手指指向卡特尔先生的尸体。几乎是同时,一阵剧烈的枪声响起,所有人包括苏珊都被吓了一跳。这是娜嘉尔对着卡特尔先生的脑门开了一枪。然而并没有任何反应,驱魔子弹在卡特尔先生的额头上留下一点红色的弹孔。
“看来只是普通的受害者……”娜嘉尔无所谓地在身上画一个十字,踩过神父的肚子,在一声尖锐的惨叫中朝着蜡烛阵里的尸体走过去。
“您……您要对我丈夫的尸体做什么?”卡特尔夫人不满又畏惧地在一旁惊叫出声。
“她只是在找伤害您丈夫的凶手。”苏珊此时硬着头皮安慰卡特尔夫人,又转头问神父,“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恶魔,恶魔寄生在卡特尔先生身上了!……他在忏悔,恶魔让他自己,让他自己撕开了自己的胸膛!!……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娜嘉尔检查卡特尔先生的尸体,发现他被血泡得湿乎乎的衬衫被扯开来,胸前的确有一道长约四十厘米的裂口,皮肉翻出,不算平整。沾血的肋骨之下,他的肺部像被什么撕揉过一般,破碎成絮状溢出。娜嘉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的蝴蝶刀,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熟练地翻折出刀柄,伸入其中一番拨找。
“他的心脏没了……”她有些惊喜地笑起来,刀柄再往里面搅动出浆水粘稠的声音,自肋骨的伤口处挑出一根断裂的大血管,脸上的表情愈发亢奋,“好像是被直接从胸骨下面给扯出来了……真是狂暴的手段!”她说着,又想到什么般地低落了一些,“不过还是差了一点,‘二三剥’,从卦象上看,我还以为他会被凶手剥皮呢。”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卡特尔太太指着娜嘉尔,满脸愤怒地望着苏珊,想从她这里要一个交代。
“呃……”苏珊有些尴尬,虽然穆也很跳脱,但因为认生,从来不在人前展示,以至于苏珊并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当下,她只能瞎掰说:“这是我同事的特殊习惯,只有这样她才能全身心地投入驱魔,请您不要见怪。”然后,强硬地转移话题,问此刻因为愤怒和恐惧浑身发抖的卡特尔太太,“请问您知道您先生的心脏去哪里了吗?”
“什么心脏?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真的是专业的吗?”卡特尔太太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看起来完全被她们给弄疯了。
苏珊没办法,这会儿只得战战兢兢掏出相机,对着她的脸,说:“那请,请让我替您拍张照片可以吗?”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在对方眼里一定表现得更加可疑了,她已经开始怀念那些依靠穆的镇定符咒就能搞定一切的日子了。
她的瞳孔亮起幽光,共感着确认了从卡特尔先生来到教堂直至死去这段时间里,卡特尔夫人的记忆,才明白,她的恐惧是多么事出有因。卡特尔先生看上去的确像是先前神父描述的那样,突然被附身发狂,自己撕开了自己的胸膛。然而仔细看却并不是这样。仔细看,苏珊注意到,在他低头,将手伸向胸膛以前,他的前襟已经开始渗血,而且,从他挣扎的力度和方向来看,简直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他正前方,扯出他看不见的心脏……
这是怎么回事?……苏珊感到困惑,再手转着光圈,往前调了一些时间,这一次,她看到了更多的讯息。使卡特尔先生哮喘发作的所谓“穷人的味道”,他脖子上的掐痕,他听见的叹息声,还有他临死前最后的话……
她回想起了那时候在神学院里发生的事情,那时候,卡特尔先生也闻到了“强烈的穷人的味道”,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被盯上了。而那时自己分明确认了他的记忆,却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
苏珊为此自厌地皱起眉头。她此时熄灭了瞳孔底部的幽光,向卡特尔夫人致歉地点一下头,再转向娜嘉尔,冷静地对她说出自己的判断,“凶手有理智,有针对性,应该是拥有透明能力的魔种宿体,或者魔法师。它缠上卡特尔先生已经不少于三天时间了,卡特尔先生一直闻到它的味道,或许还能听见它说话的声音。那之后,它一直跟踪在卡特尔先生的身边,恫吓他,伤害他,直至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将他杀死。”
卡特尔夫人为苏珊竟然知晓这些细节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而娜嘉尔哼笑了一声,用她甜而冷的声音说:“真是方便的能力,要是等理查德收集这些资料,恐怕半个世纪都过去了。”理查德·斯旺,那是娜嘉尔一直以来的固定搭档。
娜嘉尔此时请神父、卡特尔夫人还有管家到教堂的其他地方稍待,“以免受到过于严重的惊吓。”
卡特尔夫人虽然不那么情愿,但因为苏珊刚才预言家般的表现,还是痛苦又不舍地离开了。
在仅有苏珊和娜嘉尔两个人的教堂空间里,娜嘉尔脸部异化成可怕的半蛇,吐出长长分叉的信子,在空气中快速地伸缩捕捉。娜嘉尔的嗅觉比狗的更灵敏,她利用蛇信捕捉空气中的气味分子,可以依靠舌头重新构建某个场景一段时间内曾经发生的事情,是四叶草事务所最擅长追踪的驱魔人。
然而一段时间后,她缩回舌头,有些困惑地皱蹙了眉,“从死者的气味上看,这里的确发生过你说的事情。有人撕开了他的胸膛,取走了他的心脏。但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出现任何凶手的味道,就算是受害人身上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苏珊同样皱了眉喃喃着,原先她以为,只有卡特尔先生能闻到气味,是因为他鼻子敏感,对“穷人”过敏。但如果连娜嘉尔的舌头也捕捉不到,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就好像,卡特尔先生凭空消失的心脏……此时,苏珊低眼望着娜嘉尔脚边被扰乱了一些的蜡烛阵,突然说:“这个五芒星阵,是不是有些太完整了?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人站在卡特尔先生的面前,打开他的胸膛,用力扯出他的心脏,即便那个人是透明的,也很难说,它可以一点也不弄乱外围的这些蜡烛。”
娜嘉尔目光同样落到蜡烛阵上,就如苏珊说的那样,它依然维持着五芒星的形状,靠近中央的部分被弄乱得比较多,但它的外圈,几乎保持了完整……她此刻望向苏珊,依然有所不解,“你的意思是——?”
“‘隔空取物’。”她说着望向娜嘉尔,那双原本就明亮沉静的眼睛,变得笃定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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