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失控

艾伦操控着自己的“游魂”,失魂落魄地跟在格林小姐身后。他跟着她去了蒂贝茨的豪宅,在那里看到她施展“魔眼”的能力,听见她和一个苍白森然的少女讨论蒂贝茨尸体上留下的字迹……M.P.!苏珊惊觉,艾伦竟然是从自己这里,得到有关M.P.的线索!!

那天下午,格林小姐到雷伯尔街自己的家门口来找自己,践行早晨拍照的约定。

艾伦的“游魂”那时就站在一旁,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阴沉地盯着她看。

“她是来对我使用魔眼的”、“从一开始,她就在怀疑我”、“她已经知道了我做的一切,却还在我面前表演”、“要是确认了是我,她会怎么样,会祛除我吗……”艾伦脑海中冒出此起彼伏的声音,使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暴躁和恨意,以至于某一瞬间,他甚至伸手,想要掐住格林小姐的脖子。

苏珊共感到,那一瞬间艾伦的杀意如此真实,而自己却只是站在那里,满心忧虑地等待着,一无所觉。

但只是一瞬,艾伦的理智在他的手指将要触碰到格林小姐的皮肤之前回拢,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做什么,烫伤般地缩回了手。紧紧攥在自己怀中,他发现,自己的左手,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红色的圆斑!

艾伦不断地搓手,吓得近乎发疯,然后,蒂贝茨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脑海,“那些怪物是没有理智,也没有人形的……”

恶魔……自己难道正在变成恶魔?……

那天下午格林小姐留下字条离开后,她的同事们开始轮番上阵,找借口支开艾伦。艾伦……出于对格林小姐安慰的担忧,驱使“游魂”降落到了她的居所。

格林小姐躺在床上,揪着被子皱着眉头,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确认过她没事,艾伦终于松了口气。

他呆呆站在她的床边,整整一夜,只是望着她。他不能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产生伤害她的念头。

“……不要忘了自己是谁,艾伦!紧守住你的回忆、你在乎的一切,还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希望与憧憬,唯有如此,愤怒与仇恨才不会彻底把你吞噬!!”

他回想起格林小姐留言的内容,那些钢笔尖下快速流出的字迹,像是直接戳印在了艾伦的心上,“希望”、“憧憬”……父亲死去以后,他再也想不起曾经有过的这种感觉,他也忘记了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又遭遇了什么,除了仇恨。鲜明的,如火焰一般灼烧他心脏的仇恨,其他的一切,都好像已经隔了水幕,变得比上辈子还要遥远。

不是已经作出决定了吗?……艾伦握着那只异变的胳膊想,既然如此,就不该再为任何事情动摇……

他彻底抛下了格林小姐,“游魂”在市政大厦和M.P.的家附近徘徊,伺机寻找机会。

然而并没有那么容易,接下来的一周多时间,格林小姐的那些同事们对他进行了严防死守。他们一面随身监视保护着那个M.P.,尤其是格林小姐的同居人——阿尔文,她的能力使艾伦即便有次元魔法,也完全近不了M.P.的身。另外一面,由那个脸色苍白的蛇女带头,通过气味分子,在全城对他的本体进行地毯式搜捕。

艾伦无暇兼顾两边,只能让本体不断地移动来躲避搜索,“游魂”也顾及着脆弱的本体随时会被找到的威胁不能放手一搏。那几天他沉陷在极度的专注与恐惧中,几乎没有休息过。星期三,M.P.不顾保护他的驱魔人的反对,执意要去林中打猎,并因为驱魔人吓走他的猎物,而和他们发生口角,要求他们退到两百米外。艾伦认为这会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当M.P.故意甩脱他们落单时,他跟在M.P.的身后,心脏怦怦跳着就要动手,却突然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按照前几天的防守程度,阿尔文不可能留下这样明显的破绽——更有可能是!!艾伦心下一惊,“游魂”调转回他如阴沟老鼠般缩躲在桥洞下的本体周围,果然看见那个有瞬移能力的驱魔人,手上拎着另外两个同伴,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接近自己!!

苏珊共感着艾伦的后怕与愤怒,当下伸出次元之手,一只掐住有瞬移能力的福雷斯特的喉咙,另一只掐住娜嘉尔,发狠地用力,企图置他们。然而剩余的穆却并没有打算顾及同事的死活,因为瞬移被逼停在地上滚了一圈,快速地起身,手上捏了一张符咒,下一瞬瞬移着已经到了艾伦休憩的本体面前,抽出软剑向他咽喉割去!!

艾伦猛然睁眼,惊吓到了极点,次元之手扔下那两个人的瞬间,两条柔软有力的触手凭空伸出,一把缠卷住穆,用出了所有力气!!

穆的身体在半空中滞住,骨头发出断裂的咔啦声,那一瞬间,苏珊的心脏近乎停跳!!但下一秒,他的身体融化成和阿尔文一样的液体银流脱身,再跳跃回五百米外的河滩,带着倒在地上的娜嘉尔和福雷斯特,瞬间消失在空气里!!

苏珊因此,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心脏快速地跳动不止。即便已经知晓结果,事情发生当下,她仍震撼于艾伦能力的强大凶险。

而艾伦虚脱着,一面困惑着穆的能力,一面有些不能理解,最后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自己的两条胳膊耷拉着,柔软得像失去了所有骨头……越来越难以维持人类的外形,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但他来不及考虑这些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去找下一个藏身之所。

当他起身离开河滩下的桥洞,太阳不断晒着他的额角,一阵眩晕泛上后脑,艾伦才想起来,必须去找点东西吃,他整个人就眼前发黑地往前栽倒,昏死过去。

真是……太糟糕了……

艾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那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柔软,轻盈丝滑的被子如云朵般包裹着他的身体,有大片茫白的日光从高大洁净的玻璃窗外倾泻进来,窗外花园一角绿树成荫,蝴蝶蹁跹地飞舞,这样美好安宁的场景,艾伦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天国?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些散碎的脚步声。

“……我没骗人,他的手很吓人的。”一个稚嫩可爱的女声说。

艾伦于是下意识看一眼自己的手,它们不再像先前那样无骨地耷拉着,而是像有了自己的生命,轻微地扭动触探,上面不知道什么生长了许多密密麻麻红色凸起的圆环,的确不像人类身上应该有的东西。

“不可以这么没礼貌,艾莉。”一个成熟温柔的女中音说:“康尼尔医生说了,他的手是天生残疾,我们应当心怀友善和同情。”

“真受不了,”第三个同样年轻的女声不耐烦地叹一口气,“要是爸爸还在,一定会生气的。”

门打开来,门外三个上流阶层打扮的女性依次进来。带头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她穿着女子学院的制服,略微皱了眉头,看见艾伦醒着,那张苍白傲慢的脸上顺势显露警惕的鄙夷。她的身后,半藏半露着一个不满十岁的女童,她可爱精致得像橱窗里的娃娃,睫毛扑闪着,害怕又有些好奇地看过来。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穿着淡紫色裙装,优雅纤弱的贵妇,她有着一双忧郁的浅栗色眼睛,看见艾伦已经坐起来,霎然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你已经醒了?感觉怎么样,肚子饿不饿?”

她的声音非常温柔,她的态度,她的表情,都让艾伦觉得亲近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喂,你聋了吗?”那个穿制服的少女露出被冒犯的不快,“我妈妈问你话呢!”

艾伦的头脑此时还有些沉钝,他抬头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上的表情有些吓人,少女瞬间露出了惧怕的神色,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瞬间,艾伦觉得她的脸非常像一个人……卡特尔?!如心脏被劈开一道裂缝,艾伦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也想起来,这三个人是卡特尔的妻女,自己曾经见过她们伤心痛哭的样子!就在他把卡特尔吓得半死的那个夜晚!!

“不可以这么说话,希尔贝特。”卡特尔夫人温声地教育了她的大女儿,对着艾伦露出的笑容里多了些歉意,“她脾气有些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此情此景,艾伦实在该为对方的高贵善意和自己的贫穷狼狈自惭形秽,可他却只是觉得好笑,不由得低了头,哼笑一声。

“我不会放在心上,”他嘴巴并没有动,“游魂”却在卡特尔夫人耳边说:“是您救了我?”

“我看见你晕倒在路上——”卡特尔夫人说了半句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讶然露出惊恐的神色。

而这时候,一直躲在希尔贝特的小女儿揪一揪她的衣角,小声说:“妈妈你看,他的眼睛,好奇怪……”

艾伦将脸转向房间一侧的梳妆镜,发现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时瞳孔异化成了如山羊一般的黑色减号,惊悚异常!几乎是同时,看不见的次元触手缠裹起卡特尔太太的两个女儿,将她们举到空中,捂住嘴巴。

卡特尔太太看着女儿悬到空中挣扎,惊吓得就要大叫,却同样被次元之手捂住嘴巴,“嘘——”艾伦坐在床上,恶魔的声音却在她耳边,礼貌而谦卑地说:“请您为了您的女儿们,务必保持冷静,现在,到外面告诉您的所有仆从,让他们放假一周,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我会一直在旁边看着您的。”

艾伦说着,松开捂着卡特尔太太嘴巴的触手,卡特尔太太脚软地一下坐倒在地上。她望着床上的艾伦,那双浅栗色多情的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的泪水,“为,为什么?……”她竭力地张口,发出声音问他:“我救了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好是您救我,”艾伦那双属于恶魔的眼睛望着她,无动于衷道:“这或许是……上帝的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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