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连接杂物间的那扇门旁边，写着两个硕大的血字：“涡虫！”
林珂看到这两个字时，忍不住陡然一震！
涡虫！那不就是原主八年前去山番市找的“东西”吗？
这两个字是谁写在这里的？
林珂正要问时，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动了。
余谷惊跳般地拉开了门，那后面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浑身是血，两条胳膊垂落在身侧，仿佛都已脱臼。
他艰难地往前挪动了一步，那张脸就从阴影中显现了出来。是一张英俊儒雅的中年男人的脸，只是脸色煞白，额头前的头发丝被攒成了一缕，正在答答地往下滴血。
是余灼。
“孩子，”余谷声音打颤：“你觉醒了吗？”
余灼扯着嘴角，艰难地往上扬了一扬，露出了一个苦笑：“是的姨妈，我觉醒了……但是祂们……那些红蚁人……祂们屠杀了小镇的居民……”
余谷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似乎站不稳。林珂见状，赶紧扶住了她的一条胳膊。
余灼随之把视线移动到了林珂身上，映在他眼睛里的光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涡虫！”
他神情异常激动地说道：“祂们杀了涡虫！那些外乡人里有涡虫！红蚁人在找涡虫！”
林珂的脸都绷紧了。
他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窒息般的危险感，像是有把冰冷的弯刀勾住了他的喉咙，死亡挑衅般地舔了舔他的脸颊。
然而，可悲的是，他连“涡虫”是什么都不知道。
“祂们……红蚁人杀了涡虫？”林珂喉咙沙哑地问道。
余灼目光凛冽：“祂们杀了涡虫！七个！七个涡虫！”
七个涡虫！
“不行！我得走了！”余灼突然回头张望了一番，神情紧张如惊弓之鸟，“祂们就快追来了……姨妈，借你的地方用一用。”
余谷急得差点跺脚：“好，你快走，快走……”
余灼往后退了两步，紧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房子颤动了起来，平坦的墙面慢慢地向内凹陷了成了一个半开放的立方空间。
余灼后退站进了这个小小的空间之中。
墙壁开始合拢，地面也跟着折叠起来。整栋房子像是开动的机器，隆隆声过后恢复了平静。
一切似乎完好如初，只是墙壁和地面上留下了一条肉眼难以察觉的“细线”。
这就是空间折叠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那处被折叠的空间隐身到了何处。
＊＊＊
林珂扶着余禾到餐厅里坐下。
“我刚看见了日落小镇的景象，无数的人在路上拼命狂奔，看不见的杀手在屠戮他们……”林珂说道：“那，就是思维的共联作用吗？”
“是的，”余谷声音疲惫，“在一些极端的情况下，变异体的思维共联通道会短暂地连结起来。”
林珂：“可除了日落小镇的屠杀场景，我还看到了一副更怪异的场景。我看到夕阳下，大片的人在跪拜一道身影，有一个声音在传颂一段话：我将予以你们深刻的印记，亦如岁月无以蚕食，譬若江河永无枯涸。”
“我也看到过这幅场景，在我姐姐第一次觉醒的晚上，我看到过。确实有无数的人在跪拜一位恍若神明的人物，”余谷说道，同时表情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应该是我们这群变异体在被压缩纬度和封锁记忆之前发生的事情。但这场景究竟代表着什么，我们一无所知。”
她望向窗外深沉的夜空，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也许，我们都是那位“神明”的追随者吧。”
没有人说话，餐厅里显得格外的安静。窗外树丛里间或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昆虫在叫。
又隔了一会儿，余谷忽然转头问了林珂一个问题：“你相信你的记忆吗？你相信你脑海里的记忆就是你经历过的事情吗？”
林珂凝滞了一瞬，他刚要回答，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像被触发了开关一样在他脑海里响起：“小瞎子。”
【“小瞎子才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样清心寡欲，小瞎子也很乐在其中呢。”】
是一个男性的声音，仿佛是从幽暗的深井之中传来的一样。很陌生。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声音。
“小瞎子。”
这是谁在叫他？
林珂细想了片刻，也没想起什么人来，他的人迹关系很简单，随便一筛查就能把所有的熟人排除掉。
也许是很久以前某个陌生人喊的呢，他小时候因为眼盲的原因没少受讥讽，被人叫“小瞎子”也不是什么怪事。
他决定不再纠结这个凭空而起的声音，十分肯定地回答：“我当然是相信记忆的。”
余禾略显严肃：“如果有人能修改你的记忆呢？”
林珂：“这……不太可能吧。”
***
楼上那些怪人“清扫工”的动作很快，一个小时后，他们下楼来了。
地蛇弯腰曲躬地对餐厅里的众人说道：“诸位，楼上已经打理干净，诸位可以上楼休息了。”
谢阑先起了身，“那么我先上去了。”
林珂也站了起来，对余谷说道：“谢谢前辈愿与我畅聊，夜深了，那么我先上楼去了，前辈也早点休息吧。”
余谷向他点了点头。
阿杰也跟着起了身，他们一行人走出了餐厅。
楼上恢复得跟先前一模一样，地板干干净净，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清洁剂的香味，客房里的床单被褥等一应物件，也都进行了更换。
路过走廊时，林珂留心了一下，205的房间门缝下泄着一道灯光，说明那名叫沙蝎的男子比他们更早地回到了房间。
隔壁208的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林珂进门没一会儿功夫，就听见房门上咚咚响了两下，像有人在朝这里丢石头。
响第三下时，林珂过去开了门。
斜对面211的房门开着，墟弥正蹲在地上抽烟。他的另一只手里捏着几枚圆滚滚的石子，几根手指像盘核桃一样盘着这几枚石头，发出了吱嘎吱嘎的摩擦声。
他的几缕头发垂落在眉间，眼睛瞳孔里印着香烟的火星，像是黝黑的深井里倒影着的一轮圆月。
幽深、怪异、冰冷、危险。
在苍白的脸上，这副神情焕发着勾人的气息，冷漠却又糜丽。
火星烧到尽头，白色的烟雾彻底飘散。
他才站起身来，在地上跺了跺脚。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林珂问道。
墟弥双手插兜，在走廊里不正经地晃荡了起来。俄而，他才转头望着林珂，问了一个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题：“你知道记忆是怎么回事吗？”
林珂下意识皱了皱眉，“记忆？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
墟弥晃荡到林珂眼前：“废城里一直有学者在研究记忆这种东西。他们中的很多人认为记忆分两手，一手储存在生物的躯体中，譬如大脑，另一手储存在意识体里，也就是俗话所说的灵魂。而废城里还有一群人则特别热衷于从生物躯体里面提取记忆。我听说两个月前，有研究员从已经死亡的生物大脑内复刻出了一段电信号，并根据这部分电信号还原了该生物体的某段记忆。这事可是真事，有科学报刊刊登过这场实验的论文。”
林珂呵呵一笑：“废城的科学家还蛮厉害的。”
墟弥凑近了看着林珂，语气开始变得严肃：“我知道你也失去了记忆。不过嘛，我在想，这样的记忆丢失应该不是永久性的，只要你的意识体占据在这副躯壳里，你早晚会从大脑里找回一些原有的记忆……”
墟弥的眼神怪怪的，看着林珂心里发麻，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不如，我们来试试看吧。”墟弥忽然举起手，不由分说给了林珂一记手刀。
林珂登时两眼一黑，脚下一软，他紧忙伸手扒拉住了门框，但奈何手上无力，最终还是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前，林珂内心里苦涩地叫喊道。
“这傻叉不讲武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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