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轻扫过天台。
后半夜凌晨三点半的世界安然而平静。
远处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却像是梦里洒落的银河，少了喧嚣。
枪口稳稳地对准了那个男人。
他刚从鹅软石一般的白色智能货仓里出来，正站在广场上和人说话。
他的面色是苍白的，有几分惊魂未定，好像仓库里刚发生过不好的事情，而这份苍白更衬得他眉眼深邃，唇瓣鲜红。
瞄准镜上的红点正好对准他的眉心。
狙击枪里装的是特质子弹，这一枪放出去，一公里开外的那个男人将必死无疑。
但迪金斯特意强调过，他要活的。
于是顾池将枪口微微下移，对准了远处白狮的膝盖。
谢阑。
杀手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被他瞄准的男人的名字。
谢阑。
他怎么就成了迪金斯的猎物？
顾池最终没有扣动扳机。
因为眼前的情况太不适合了，猎物周围的人太多，而且他们都佩戴了武器，警惕心非常高。只要一开枪，顾池的位置就会立马暴露。
如果迪金斯给他的命令是“就地处置”，那他倒是可以冒险一枪把猎物的头爆掉，至于他自己能不能逃脱，那就另当别论——因为顾池被设置的行事准则，就是任务高于生命。
情况不利，顾池不得不收起枪支，准备离开天台。
这时，耳朵旁响起了诺玛的声音。
“顾池，迪金斯要跟你发送通话指令，你现在方便和他进行连接吗？”
“等一下，”顾池说道：“半分钟。”
他飞速地闪身进了天台的楼梯口，等确认周围环境安全后，才连通了迪金斯的通话指令。
“你的任务被取消了，”迪金斯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用管那头白狮了，先替我处理另外一件事。”
“收到，”顾池冷静地回应。
“我要你去调查一个叫犀卜的赏金猎人，一旦追踪到这个人，你可以立刻就地正法，”迪金斯的金属手指碰到了玻璃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我已经让诺玛把相关信息传送到了你的智脑。”
“明白，”顾池说道，接受了诺玛的传送指令，犀卜的全部信息以一张电子表的形式在他的视网膜上铺展开来，他的眼眸上闪动出绿色的数字荧光。
短短几秒钟，犀卜的异能，专属武器，家庭情况等等各种调查信息就被了如指掌了。
“如果我们的调查没有错误，他现在应该就在废城里，”迪金斯说道。
“明白，”顾池回道。
接着，沉默。
顾池静静地蹲伏在漆黑的楼道里，一双深邃的眼睛微微反射着一点点的流光，通话还在继续，他没有单方面结束通话的权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迪金斯还没有挂断通话。
而另一边，迪金斯正坐在宽大的皮沙发上，看着半空中定格的投影画面，他的一只手搁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则握着半杯威士忌。
被定格的是谢阑的那张脸。
酒精的分子在空气中扩散，迪金斯的眼睛在这种轻微的刺激下，奇异地闪着玉石般的色泽。
眼神则像丛林里的猛兽。
那是几分钟前，出现在瞄准镜里的画面，它通过顾池的眼睛，被传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沙漠腹地，以至于迪金斯也可以同步欣赏那副场景。
他甚至还将谢阑的面孔进行了数十倍的放大，高精度模式下，谢阑脸上的皮肤纹路清晰可见。
真是只迷人的羔羊。
迪金斯在心里想道：你早晚有一天会再次落入我的手掌……
顾池还在耐心地等待迪金斯结束通话。
“我很喜欢你的思维方式，谨慎，冷静。确实，这种情况下没有必要开枪，不仅无法抓到人，还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迹。”迪金斯突然说道。
“什么？”顾池条件反射般地问道，但转瞬就想到，迪金斯这是在分析他刚才的行为。迪金斯不仅能即时监控他的行为，也能知道他脑子里的每一个思维活动。
这本应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顾池不会拥有一点点的**。但他却十分平静，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是机械和仿生材料构造出来的复合人，从他出厂那天开始，他所有的一切就都在监控之中了：行为、言语、包括心理活动。
他只是一件工具而已。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你对风险的评估能力很好，”迪金斯又说。
“谢谢理事长认可。”顾池依旧平静地回答。
“对这头白狮还有印象吗？”迪金斯问。
顾池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迪金斯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那些记忆仿佛是过度曝光的照片，画面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只能让人看到些微的轮廓。
迪金斯注意到了心电图的这一波动，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有一些模糊的印象，”顾池如实回答，他知道，对于他的任何心理活动，迪金斯都能准确无误地获知，所以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
“很好，你很诚实。”迪金斯说道，结束了跟顾池的通话。
他举起玻璃杯，将威士忌一饮而尽。
*
“理事长，”诺玛的声音忽然响起：“K有事情要跟你说，让你现在就去F-20楼。”
迪金斯刚关掉视频，一听到这个楼层，他就了然了。
那里是关押宁雪儿的囚室。
囚室里通体银白，灯光在反射材料的作用下，显得格外刺眼。囚室中央有一张床，宁雪儿就被束缚在这张床上。她眼神空洞而呆滞地看着顶上的天花板，连着好几十个小时，都是这样的状态。
这期间，实验人员已经对她进行了不下十次的脑电波实验。比起出逃前，她的状态要稳定好几个层级。
K就站在监控室里，盯着宁雪儿的投影屏幕。
“她身上的意识体消失了，”K声音低沉地说道。
在去年出逃前，他们能很清楚地在宁雪儿身上监测到异样的脑电波，而且她那个时候的行为特别古怪，像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样，一天里能呈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状态。
实验人员试图将那个意识体从宁雪儿身上分离出来，但没有成功。
“您真地确定造物手的意识体留存了下来？”迪金斯问道，他对灵魂附体那种说法，有点不太苟同。
K轻声地笑了笑，她转过头看向迪金斯：“我万分肯定地告诉你，造物手的意识体确实留存了下来，不光如此，而且还分解成了好几个部分。其中一部分就附着在了宁雪儿身上，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被带出去了。至于其他部分，没准还留存在基地里。”
迪金斯：“这些意识体，还有可能重聚起来吗？是不是一旦意识重聚，造物手就有可能重新构造出原样的完整形体？”
K：“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迪金斯难得开玩笑：“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请些阴阳术士过来？”
K却相当正经地回答：“没有用的，造物手不是简单的生物体，用对付人类的办法来对付他的‘灵魂’，可不管用。”
迪金斯：“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探测到他的意识体？总不能任由他的意识重聚起来，到时候死而复生。”
K若有所思：“办法总应该想的到的……不过，我之前交代你的，所有离开基地的死亡生物，都要进行严格的电磁检测，这事还在进行吗？”
迪金斯：“当然，所有死亡的生物材料都会进行严格的处理，然后才会送出去掩埋。”
K：“以后，所有的死物都在基地内部焚化吧，保险起见。”
迪金斯：“您觉得，造物手的意识体可能会附着到死尸的身体里？”
K：“有这个可能而已，不排除他也会跟着活人出去。”
迪金斯沉默了片刻，才说：“好的，我明白，以后任何进出人员都将进行严格的电磁检测，包括所有的死亡生物，也都在内部直接销毁。”
K的神情表示认同，过了一会儿，她又冷不丁地说道：“包括基地里的人类研究员，虽然在基地里去世的人不多，但难免有可能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说到此处时，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去年秋天的时候，就有一名女性研究员猝死在了实验室，貌似她的死亡情况有点古怪……可惜在通知她的丈夫以后，尸体就随随便便地送了出去……
当时，是不是太掉以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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