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滋味,霍言眼前一片恍惚。
桌上的茉莉花又枯萎了几朵,也开了几朵待放的花苞,列车员在外喊。
“梧县站到了,要下车的准备下车了啊…”
对面女人起身收拾东西,霍言抬眼望她,就几个小时的站?根本不需要换铺。
不对,是根本没必要买卧铺,前夫跑得也不远,还以为是个千里追夫的故事。
林小渊跑进来,看见她要下车,问:“要下车了?”
“是啊,本来大巴能到,主要是当年跟他从很远的地方一起来梧县,是坐的卧铺,我想着怀念一下。”女人抱着婴儿笑,“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
林小渊帮她拿了包,另一只手抱着茉莉花,送她下车,站在站台上跟她挥手告别,还送上祝福。
“希望你找到他以后能和好如初。”
女人没回话只是转头对他笑,随后远去。
霍言下车来,瞧见林小渊一直望着那女人走远,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随即盯着手上的茉莉花,摘了枯萎的花儿吃了进去。
林小渊转身看见霍言,走到他身旁:“她刚刚哭了。”
“为什么哭?”
“不知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你说了什么?”
“希望她和他老公和好。”
“那可能觉得希望渺茫吧。”
霍言将视线放在那盆花上。
好像…
这盆花是不是也在哪见过,但茉莉花也都一个样。
遂把目光放远了。
“每个人对某件事都有个预估,自己也清楚成功的概率有多少,只是有时候不愿意去相信失败的概率而已。”
“是吗…”林小渊垂目,不想承认也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一种不得已,笑笑说,“她还跟我讲了个故事。”
“什么故事?”
“她说她租出去的几间房子,都是女性自己带着孩子,虽然她老公跟她们有什么,但也都是可怜人。就只有其中一个,她看不上,觉得她不配当妈妈。”
林小渊又摘了一朵即将枯萎的茉莉花往嘴里送,嚼着花。
“她说那个女的长得不错,和前夫生了个女儿,前夫出轨,她跟他离婚后又找了个男的,又生了个儿子,结果又离婚了。两个男的都不要孩子,她也不想要,就把孩子关在门外,像是要撵走。”
“怎么可能撵得走?”
“是啊,俩孩子就每天蹲在门口等她妈妈,这个大姐看不下去,还去骂了她,还是没用,她老公没出轨之前,她想说算了,要是孩子没妈妈养,她就当捡了个猫猫狗狗回家养着算了,结果这女的就和这位大姐的老公勾搭上了。”
“之后这大姐也没心情养这俩孩子了?那俩孩子呢?”
“还是被他们妈妈带着啊,不过就是每天都在被抛弃的边沿,”林小渊转头望他,“有时候,抛弃一个人是不是很容易?”
霍言不知道,这些故事太多了,随便一座城市的街角都会有这种类似的故事,虽然故事里都是苦命人,但从他这里永远也没有相应的同情心。
他们和她们的一生,就好像有本书,上面写满了几种人,生来怎么样,死去怎么样,都定好了的。
火车停留20分钟,他俩就站在站台上不说话,直到火车要开之际,林小渊才低声在霍言身后说:
“忘记一个人,不大容易,抛弃一个人,倒是容易得多。”
霍言没听见,进车厢,发现吴翼跟个女子坐林小渊铺上聊得正嗨,见他们进来忙介绍。
“这是陈茵,跟我一样到氿城,喜欢录大自然的声音。”
“你好,”林小渊打招呼后把花放桌上,见没地方坐,站在一旁,“录音师吗?是工作?”
“不是,是爱好。”陈茵解释,“只是从小就喜欢自然的声音。”
“喜欢…倾听…?”林小渊往后看了看,见霍言已经坐下,后退坐在了他身旁,“我也喜欢去听,不管是鸟叫,还是云的呼吸。”
“云的呼吸?”陈茵来了兴趣,“你形容形容。”
“不用形容,”林小渊把手指紧紧并拢,弓形成贝壳样,往自己两边耳朵上一放,“这样就能听见,没有风的时候,就微微张开,有点微风,就完全盖住,现在…”
缓缓闭上眼:“云被风吹着,在变…”
陈茵和吴翼学他,也把手盖耳朵上,车厢静默一会儿。
吴翼说:“像小时候拿海螺听壳听,说是海的声音。”
“嗯…如果说海的声音,”陈茵拿出自己收录的声音,放给大家听了一段,听完问问,“你们猜,这是什么声音?”
“潮汐?”吴翼说。
“你觉得呢?”她问林小渊。
林小渊弯了眼睛,笑出虎牙:“是地球转动的声音。”
“嗯嗯——”陈茵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这也是我听见的,那次就站在海边,闭眼听了几个小时,周围除了海,什么也没有。我就想,这是地球转动带起的声音,从那天开始,我就到处收集因为地球转动发出的声音,你再猜,我都录了什么声音?”
“嗯…”林小渊微微仰头,猜想,“风声、雨声、闪电雷鸣、清晨的雾气消散、夜晚太阳没去后的沉静…这样说来,地球上的所有声音,不都是因为地球的转动才存在的吗?”
“其实NASA公布过一段地球转动的声音,”陈茵找了找,按了播放,“但是,我不大喜欢…”
听完吴翼说了感想:“带着点儿恐惧…”
“恐惧也是一种声音…”
林小渊没再加入他们的谈话,转而望向低头不言一直看文字的霍言,猜测他此时是不是不太高兴。
问他:“看到哪儿了?”
“第一次看完电影,要去第一次KTV唱歌了,”霍言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他,“你去过KTV唱歌?”
“没有,方永源有一间房间,专门儿唱歌用,我们在那里面唱歌…”
“专门儿?”
多少有些夸张,却也是为了圈养一个人费心费力。
“嗯,他还有一间满是镜子的房间、一间只有一张大床什么也没有的房间、还有一间堆满书的房间、还有一间全是绿色植物的房间…”
“他房子得多大?那么多房间。”
“是挺大的,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大多了。”林小渊面露喜色,“不过这些房间都是我满了18才能使用的,15岁到16岁,只能在客厅和他房间里行走。”
“为什么是18岁?”
“他说不管是身体还是思想得成熟合格了,才有资格,思想有了固定的逻辑,身体得是能承受伤痛,身心健全。”
霍言心里开始翻白眼,伤痛?身心健全?从哪里来看,你俩都不可能健全。
随即问:“那你18岁以后最喜欢的是哪间房?”
“是书房,他说我可以有选择地看一些自己喜欢的书,再就是唱歌了,娱乐的另一项目。”林小渊满怀着期盼问他,“他还说我唱歌很好听,你觉得我唱歌好听不好听?”
霍言不想搭腔,转了话题:“我很好奇,满是镜子的房间和单独放一张床的房间,满是绿植的房间…用途是什么…”
“就是先前说的,专门儿用我身体的房间。”
林小渊说这话没有该说不该说的意识,说出来,周围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霍言赶紧把自己的好奇心收了回去,尽管他知道林小渊是个天生受虐狂,但是他不想被人认为他对这种受虐狂感兴趣,或者在畅想得放肆一点,说他就是个虐待狂。
吴翼和陈茵都察觉到了微微的尴尬,吴翼想起来自己占了人林小渊的位置,忙站起来让位,陈茵也察觉这铺不属于吴翼,俩人各自爬回自己的铺。
林小渊回自己位置,打算继续写他的故事,就见霍言递给他几张刚刚拿乱了的纸,那张素描赫然放在第一页。
他接过这张画,愣了愣,脸唰地红了,让本来白得吓人的脸顿时好看了不少。
霍言见到这一幕,更是确定了自己在他心里可能是个替身的想法。
他拿眼注视林小渊几分钟,发现他一直低头,红一直晕在他脸颊,长睫毛忽地眨了眨,提起一口气,嘴巴微张似乎要问什么,最后还是泄了气,身子缩了缩,缓缓拿起笔,眼眸再没抬起来过。
霍言心里开始细细琢磨,怪不得总觉得他不管是讲故事还是问自己私人的情况都带着某种目的,一直猜不透。
原来把自己当替身?林雨菲又把方永源当替身?
也不对,如果林雨菲把方永源当替身就不该请自己去参加婚礼了,见着以后不暴露了她还喜欢自己这一点吗?
难不成…
如果是,也不知道该喜该忧。
算了算了,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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