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甘玉果

列车在傍晚时分到了一个小站,要停三个多小时。

原因是这个站紧挨着的小县城盛产一种果子,是一种李子,但是不同于其它城市的李子。

此李子外形长得像桃,中间又像南瓜似的往两边扩张,与茎链接的地方是种淡黄色,中间是绿色,尖儿上又是红色。

三种颜色之间,有一种很独有的渐变。

据说吃起来,有一种哲学的意味。

因为尖儿上那部分极甜,尾上那部分极苦,而中间的味道就很难形容了。

有的人说中间部分是一种酸,但是此酸又不同于别的没成熟的果子酸中带涩,而是一种吃了以后上瘾的酸。

还有的人说,有些苦,不同于苦瓜那种苦,而是刚吃进去苦,细嚼后味甜,甜中带苦。

城里的人尝过以后还惊奇地说道:吃出了一种咖啡味儿。

为什么说吃它会有一种哲学味?

因为每个人拿到这个果子以后,会想:我到底是从最甜的部位吃呐,还是从最苦的部位开始吃?

如果从最甜的部分开始吃,那吃完的那一刹那,你就得面对往下酸到苦的味道。

如果从尾部开始吃,那迎接你的,就是最终级别的甜味。

你到底是喜欢先甜后苦,还是喜欢先苦后甜?

这是个问题。

霍言对于这种说法表示很不屑,因为他即不从头开始,也不从尾开始,他直接从中间咬开,而且吃得很大一口。

这就是说——他一口,就吃到了苦、酸、甜。

全部包在嘴里慢慢嚼。

最后说了句:“还就是李子味,不甜不苦。”

他们四人一同站在一个卖果子的小贩旁边,买了些拎在手里,在一条集市上晃悠,一路都是这种果子的果香。

此果子呢,长在山野里,采摘很费成本,有果农将种子拿到平原上培育,却奇怪地发现,结出来的果子,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李子。

这果子,真的是很需要天地自然的滋养,方能结出此种味道。

由于这个地方交通不便利,所以每到果子成熟的季节,但凡通过这站的火车汽车,都会顺带将这些果子装上车厢,带出去让所有人尝尝这种难得的味道,当然也是此地最主要的gdp了。

而这个县呢,本来叫奂江县,现在以此果子’甘玉’名字为名,叫甘玉县。

一下车,就会发现甘玉县的站台,仅仅一墙之隔,就是一个热闹的集市,与其说是集市,还不如说是专门为来此地停留的旅客专门建设的旅游休息站。

因为有吃、有喝、有住、有休闲娱乐,繁华尽显。

四人找了个饭馆,发现菜单基本都是围绕甘玉研发的各色菜品。

如:甘玉烧鸭、玉炒虾滑、甘玉配碎菜沙拉、玉子蒸蛋…

落座点了几道,吃着吃着发出一阵感叹:原来,就算是再稀奇的东西,多了总会腻啊…

中间吃饭的时候,林小渊本着自己的节奏慢吞吞地吃,一感受到霍言射过来的目光,他就赶忙加快了速度往嘴里刨饭。

但是嚼饭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跟不上,先前还没嚼碎的饭菜加上新刨进来的,嘴巴就被塞得鼓鼓的,最后艰难往下咽。

霍言对此感到满意,心想,果然是个天生被管的家伙。

吃饱喝足,付钱AA后,在集市的末端,人潮汹涌。

上面儿搭了简单的台子,一块大幕,写着:为甘玉县的孤儿筹集基金,建一所孤儿院。

有个可爱的小姐姐在上面唱着歌,又是那首,如果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虽然霍言不喜欢这首歌,但是姑娘长得好看,这不妨碍他把自己耳朵的注意力转移到视线上。

这就说明:男人,有的时候讨厌的东西是可以转换为喜爱的。

转换器就是:男人对漂亮女人的欣赏。

试想,此时站在上面的是一个又丑又胖的男性,霍言肯定不会坐下听他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连驻足都不可能。

由此可见,霍言是一个男人,有着男人天生的喜爱——漂亮女人的脸蛋、身材、美腿。

其中最喜欢的,还是一头长发遮掩下的灵动五官。

四人找了位置,坐下听了听,吴翼和陈茵坐在了前面两排位置那么远,霍言同林小渊坐在了一起。

听到一半,就有人拿着募捐箱走过来,胸前一块牌子:为了孤儿,谢谢。捐出点儿爱心,愿您有美好的一天,谢谢。

林小渊把自己唱歌赚来的钱丢了进去,霍言却不动,那人把盒子往他胸前递了递,更是让他厌烦。

“你们是哪个机构的?出来募捐。”

那人明明听见了他说的话,因为他眼珠子不受控地往台子后方瞄,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人却不说话,拿手在自己耳边比划,又在嘴边比划,之后摆了摆手。

“哦…聋哑人?”

霍言一笑,开始拿手比划给他看。

那人看得懵,霍言轻笑,又比了比,附带解说。

“真有爱心呐,自己是聋哑人,还帮助孤儿,不过刚刚我听饭店老板说,甘玉县虽然没有孤儿院,政府却建立了一所较大的福利院,孤儿都在那边得到很好的照顾。”

聋哑人不懂霍言比划的手语,却听懂了他嘴里说的话,知道此人不打算掏钱,侧身要走。

霍言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请问,你们是要建立一座孤儿院?听说政府不允许私自建孤儿院啊…”

那人甩开他的手,慌忙跑开,跑到台下一角落,嘴巴快速运动,几人视线同时望向这边,充满了愤怨。

“嘁…骗人都不知道把功课做好点儿。”

“他们是骗人的?”

林小渊知道自己的钱是打水漂了,着急确认。

“上面写的是募集善款帮助残疾人士就业,可能还靠谱点儿。”霍言翘二郎腿手揣裤兜,“问几句细节不说,还用聋哑人打幌子,不敬业的骗子。”

“你会手语。”

“会一点,我们跟许多关爱聋哑人的机构有合作。”

霍言也不是什么好心人,救世主,无所谓地看上面漂亮妹妹唱歌,骗子下面到处要钱。

这种事情遇见过不少,都是打着关注社会少数集体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

但是就算他看出什么来,也从来不会去提醒谁,就像刚刚林小渊就在他身旁,在他眼皮子底下被骗,他都懒得伸手制止。

他秉持的信念就是:有骗人的,就有被骗的,有不会被骗的。

这就是社会,你得保持达观的态度。

因为在他眼里,有些人以为几块钱、几十块钱就可以帮助到一个人就是个自私且幼稚的想法。

且不说这些钱能不能到那个需要被帮助的人的手上,重要的是,要帮助一个人,付出的,远远不止是往箱子里投几块钱那么简单。

甚至可以说有时候这种自我安慰,造就了很多犯罪集团,拐卖儿童,弄残疾后专门儿去赚取人的同情心。

他朋友说他是铁石心肠,没有人类的怜悯心、同情心,他这种人不配得到爱。

他不屑,这种说法,完全没有逻辑。

那意思就是说——即使你有丰富的同情心和怜悯心,你也一样得不到爱。

余光瞥见林小渊低着头嘴巴嘟得厉害,抱着花盆的手还攥得紧,似乎冒着生气的火焰,暗道:不好,不会发现自己被骗要发飙吧?

果然,林小渊抱着花唰地站起来,准备往抱着募捐箱的人那边走。

霍言一把抓住他:“做什么?给了就给了,想拿回来?”

“想揭穿他们!”

“你有证据?”

“你刚刚说的不就是证据?”

“坐下!”

霍言一拉,人太轻,还没使什么力,人就哐当一声坐回了椅子,而后觉得这种手感实在奇怪。

“我那只能叫自我分析,你打官司都还得举证,举证是你一句话说了就算的?”

“可你看,他们骗好多人。”

林小渊指着那些掏钱的人群。

“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人甘愿被骗吗?”霍言松开他手肘,“再说,一会儿那群人会骂你:阻挡别人发财也是种罪!你怎么回?要是打你,你拿你轻飘飘的拳头去还手?”

“那…那总要有人站出来说两句吧。”

“放心吧,那些钱对于这些人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可能还没一顿大餐花的钱多,而且花那么点钱就换来心理上的舒服,一举两得,你怎么能去阻止人家两厢情愿呢。”

“是这个道理吗?”

林小渊陷于困境,眉头紧锁,开始思考。

“就算不是这个道理,”霍言嘴一歪,嘲笑他,“以你的能力,是做不到为正义公平发声的。”

“你是说我能力弱小吗?”

“难道不是吗?我都一把能拎起你,还不要说他们了。”

说着就拿手往他后衣领一拽,轻轻提了提,林小渊整个人就往上被提起,屁股离椅子一厘米。

霍言噗嗤一笑:“看看,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轻的,他们直接抱住你估计能把你扔很远。”

“……”

林小渊给他拎了后觉得不爽,表情就像是说:我那么轻又不是我决定的。

“还有啊,”霍言站起身,俯视他,“我说的能力,还有一个意思,就是你为此能付出的代价。”

“什么意思?”林小渊抬头。

“就是说,如果你去伸张正义,代价是,挨打了,随后因为寻衅滋事被警察带走做笔录了,赶不上火车了,参加不了婚礼,送不上你的祝福了,最后还是阻止不了他们继续行骗。你说,划算吗?”

“可是…”

“行了。”

霍言不耐烦,往台下那群人走过去,说了两句话,那行人先是凶巴巴似要打人,愣着听他说了几句话,表情微变,后掏出些钱递给他。

林小渊远远望见他走到自己身边儿来,把钱递还给他,还一副说教嘴脸。

“吃一堑长一智,给你,把自己的钱收好,人影响不了帮助不了许多跟你无关的人,但是你可以去影响或帮助你周围出现的人。”

林小渊接过自己刚刚被骗的钱财,神情困惑,但是充满了感激,眨了眨眼,无限崇拜。

“你真好啊,说的话都好有道理。”

霍言扶了扶额角,为什么,总有一种被迫上当受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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