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林小渊邮寄过来了故事的后,霍言第一时间不是去读故事,而是找蛛丝马迹,希望自己能想起什么来,一点点也好。
先从询问他妈妈开始。
他把那邮寄过来的地址给她看,问:“这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霍妈妈一看。
“不是,邝城长板街道52号是我们家,这是53号,张光原家。”之后疑惑,“为什么他会给你邮寄东西过来。”
“张光原?是谁?”
“邻居,你以前不是张爷爷张爷爷的喊吗?”
“张爷爷?”
想起林小渊说的:住在方永源家隔壁,老伴儿死了,自己想跟着去,是爱情。
这句话,方永源是假,隔壁张爷爷是真。
之后他妈妈就打开了话匣子,回忆起以前住在张爷爷家隔壁发生的往事。
张爷爷呢,以前在部队待过,受伤后退下来就一直待在邝城。
没有固定收入,在菜市场上当过保安,火车站当过售票员,街道办当个管扔垃圾吐口水的,最后好像是在?城图书馆当了图书管理员当到现在。
有个儿子,出去工作后几年回老家结了婚,后来在外省出了事,貌似是挪用了公司的钱还是挪用公款,被告发入狱,老婆就跟人跑了,还把孩子扔给了张爷爷带。
“张小华?”
“对对,好像就是叫张小华,你们一堆玩儿过,他欺负你欺负不成还去告状,结果被张爷爷反打了一顿。”
“为什么打他?”
“因为张爷爷说他欺负比他小的孩子,不是男子汉作为。还说欺负比自己小的还被打是无能。被打了还哭还告状,就是丢人!当时啊,张小华哭个大花脸在门口泣不成声,你爸爸还买了一包糖去安慰他。可惜,张爷爷也是命不好,本来要等到孩子出狱之前帮他养着的孙子,结果他孙子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
霍言耳畔又响起林小渊喝醉后在床上说的:是,你来晚了,他去世了,车祸。
这是真话。
白发人送完黑发人,接着他儿子出狱,颓废不堪,在家里待了两年,出去打工,再没回来过。
张爷爷只能当没生过那儿子,跟老伴儿相依为命。
好景不长,老伴儿也去世了。
“这还是你爸爸去世之后我回老家帮他处理资产的时候听街坊说的。”
霍妈妈倒了杯茶,拿桌上的瓜子盒开始嗑瓜子,准备跟霍言大谈特谈。
由此看得出来,话痨这个毛病属于是遗传。
“张爷爷啊,一辈子人都很好,虽然脾气属实暴躁,但是对他老伴儿是真的没话说,那叫一个好,谁看了都羡慕。你妈妈我也就是命不好遇到你那杀千刀的老爹!”
“人都走了…”
“人走了对人的伤害就没了?”瓜子皮一扔,“我说一辈子都是他活该!还有跟他一起那人,葬礼上你也看到了,恶心不恶心!”
“人也是来送…”
“住口!他有什么资格去送?名不正言不顺,你当时还跟他握手表示感谢,我没打你一个脑瓜子说明我教养好,不当那么多人给你丢面儿。”
“说张爷爷说张爷爷,你又扯爸爸身上去做什么?”
“说到就来气!”霍妈妈接着嗑瓜子:“张爷爷他现在就是一个人住,奇怪的是说,他好像还有个侄子,暑假常去看他。”
霍言心里面咯噔一声响:暑假…又是盛夏。
“我是没见过他侄子,估计那侄子看中他遗产呢吧,那房子少说也是百万,肯定以后就是他的了呗,”顿了顿,“对了,张爷爷养的那条狗,你不是还经常在门口逗它吗?没印象?”
霍言努力去想,脑子闪了闪:“拉布拉多?黑色的!”
“没错没错,好像叫…小米…”
“?!”
瓜子声音继续,霍母的声音也继续,霍言却听不见任何信息了。
因为眼前全是那张脸,套着个黑项圈,凑过来,笑过来。
“你看,还有牌子,叫小米……这下你信了吗?”
眼前一片白色海域,浪花扑面,最后消失,一遗失的记忆捡回。
他站在那拉布拉多面前喊:小米小米!狗狗摇尾巴跑他跟前儿。
他就命令他:坐下!狗狗就坐下。他喊他:握手!狗狗偏头看他。他就笑说:笨狗狗,握手都不会。
之后一人递给狗狗一根骨头说:你要给它吃的,他才跟你握手。随后蹲下,命令它:小米,握手——
那狗狗伸右手一握。
霍言也蹲下,一起同那只手握着狗狗的手,相视而笑,一阵芳香。
可那张脸…怎么还是看不清楚!
“狗狗呢?”霍言着急一问,“还在吗?”
“不在了,随着王爷爷老伴一道走的,还在墓后也给它挖了一坑。”
“……”
霍妈妈貌似还想再说关于张爷爷其它事,霍言却等不及,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有个小男孩儿陪我玩的?”
“我想想啊,”霍妈妈嗑瓜子速度慢了一拍,“六年级还是…初一?好像…你和你爸爸有段时间经常往后山跑…嗯…有一回回来还兴奋说:山里面有个人。山里面肯定有人住了,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你兴奋得很。”
“小男孩儿…山里面。”
不是梦…
“对了对了,哎…要是你爸爸在的话你可以问他,他当时也说遇见山里那小孩儿,我说你们俩父子大惊小怪的,山里面有小孩儿不正常吗?那边住好些人,经常看他们下山买东西,背着个竹篓…”
“爸爸也看见了?”
“是那么说的,对了,你们有一天还从山里面挖了棵茉莉回家来。”
“茉莉花?”
“那茉莉花开得艳得很,又香,养在你房间窗台上不是?这个你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
“第二年夏天我摘茉莉花来戴,你还跟我发火,说什么…摘了他就待不了多久…你说说!你妈妈我幸苦工作,操持家里一切,摘你点儿花怎么了,啊?跟我那一顿闹腾!”
霍言低头,头痛开始。
“就跟要吃了我一样,你爸爸也在旁边教训我,说什么:孩子的东西,也得经过孩子的同意你才能去拿,这是尊重!那他尊重我了吗?骗我那么久!我大好的青春全浪费了!”
“那…我从台阶上摔下去的那一天,是什么时候?”
霍言拿手掐着太阳穴,自动屏蔽了他妈妈的抱怨。
“初中毕业,也是个夏天…”
“当时发生了什么?”
“离婚嘛!”霍妈妈气势一起,“那样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不离婚留着你爸过年?不知道在那房子干什么肮脏的事儿!想想就恶心!”
霍妈妈把手里嗑剩的瓜子皮往他身上扔,气连累到了霍言身上。
“你当时说什么?你要跟着你爸爸!气死我了,我养你那么大你就一点儿不心疼我?我这场婚姻获得了什么?欺骗!谎言!”
“……”
“就你!还有你,就是我婚姻唯一剩下珍惜的东西,不带你走,我这辈子不等于白活了!你倒是好,当时衣服都给我扯烂了,非说:要回家!不走,不离开…”
霍言揉够了疲惫的脑袋,抬眼。
“所以,我就滚下去了?”
霍妈妈气一下子消了,瓜子也不嗑了,叹口气,出现担惊受怕和内疚的情绪。
“是,怪妈妈当时没能抓紧你。”
“不是你的错。”
“当时可把妈妈吓坏了,那台阶又高又长,你那么滚下去,当时就失去了意识,送到医院抢救了几个小时,还送进重症病房,妈妈手上全是你的血…”
“哪里的血?”
“脑袋后面…”霍妈妈一想起当时的危险,话都颤抖了好些,“如果当时真的就那么失去你…妈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对不起。”
“你不明白,妈妈这一辈子除了把你好好养大,其它一事无成,婚姻婚姻是个笑话,单位上争个职位还被人轻松抢走,”说着声音开始哽咽,坚强忍了忍,“当时我的世界,只剩你了。你不跟我走,说要跟着你爸爸,一气之下还打了你…”
“妈…”
“现在好了不是吗?你抢救过来,跟我到了新的城市,你看看你,成长得多好,算是我这糟糕的一生,唯一的慰藉。”
说着拿纸巾擦了泪角,擤了把鼻涕:“等你结婚生孩子,妈妈我也算是圆满。”
霍言一听,五味杂陈。
他…并不想现在结婚生子,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
但要是直接说出口,他预料不到他妈妈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他不忍心,原因很大一部分就在于,他爸爸的事,他有一部分的过错。
没有告知他妈妈,没有纠正他爸爸。
还有,他想起,当时拉扯的时候,自己好像说了句过分的话:
“我不同意你们离婚!你们得为了我,一直成为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也不走,我喜欢这里,喜欢爸爸,喜欢他,就是不喜欢你!”
真是极度自私啊,不仅没体会到自己妈妈当时被谎言包裹后,爆发在街坊邻居面前的没脸见人,还在她面临崩溃的情绪的时候被自己那么一说。
现在怎么办?
霍言叹口气,往沙发背一靠。
找到答案,找到记忆,又该怎么办?
他缓缓翻看那本故事,上面林小渊的字比在火车上写得工整得多,应该是在一个好的环境,一字一字慢慢地写。
“哎,都快到晚饭的点儿了,妈妈去给你熬汤,等着啊。”
等霍妈妈起身去厨房,霍言开始继续看故事。
丁卓和邱容的后续,他答应给他写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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