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白,小白”

夏天,不知名的树在盛大地开着。杨安坐在林荫处,解完练习册上最后一道大题,抬头,看见陈柏斜靠在石头上。“喂!”杨安喊了一声,走近,看着陈柏歪着头,愣愣地盯着一棵树。

杨安柔声问道:“怎么了,小白?”

陈柏道:“那棵树没有了。”

杨安不解:“哪棵树?”

“院子里的那棵桐树,没有了。”陈柏重复一遍,声音有些无力,头沉了下去。

杨安想了一会儿,拉起陈柏:“收拾东西跟我走。”

陈柏就像一棵无根浮萍,由杨安牵引着,他哪里都去。但当他从车上下来,看到眼前的酒店时,还是傻了眼,“这儿?”

“恩,这儿。”杨安语气很平静,平静的让陈柏想要揍他。“你他妈带我来这地方,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杨安径直朝前走,陈柏这才发现,路的尽头是花木店。

两人穿过长街,来到店内。店主人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园艺师,头戴草帽,正耐心的修剪店内花卉的枝桠。有顾客上门,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招待。

“两位下午好,要买点什么。”

“啊,那个,我们……”陈柏支吾着,望向杨安。

“你好,我们要一棵桐树苗,一棵柏树苗。”

老板转进后台,过不多时,手里包好了两个树苗,“这是两位的树苗。”

走出店外,杨安问陈柏:“树苗买好了,你想种在哪里呢?”

陈柏道:“还没想好。”

杨安道:“那,种学校里怎么样?”

陈柏道:“学校这时候关门了。”

杨安道:“这个时候就不要装乖学生了。”

两个人翻墙进入学校,越过操场、池塘、廊桥、凉亭,终于来到了被同学们戏称为“御花园”的小树林。

陈柏选了一片远离大树的空白地方,没有工具的他,在地上捡了根树枝,手动刨坑。忙活了半天,终于挖了一片巴掌大的地方。杨安在一旁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喂,你是笨蛋吗?那么小的树枝能干什么?”

陈柏反驳道:“你还说我?你想到买树苗,就没想起来跟老板要个铲子。”

杨安从书包里拿出铲子。

“……你丫的,竟敢耍我!”陈柏起身一把夺过铲子,继续埋头挖洞,栽树苗,一言不发。杨安走上前,在旁蹲下,道:“我来帮忙”。陈柏低头不语,杨安以为陈柏在生气,准备道歉。就看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朝他飞来。

“唔,陈柏,你搞什么?”

杨安用手一摸,满脸的泥巴,低头看,胸前也全是泥巴。再看看陈柏,扔泥巴时,掉落一团在鼻子上,看起来尤其喜感。

杨安被陈柏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哈哈哈哈哈哈,陈柏哈哈哈哈。”

陈柏看着杨安,也笑得说不出话来:“哈哈哈哈哈哈。”

杨安一边向前走,一遍抹掉自己脸上的泥向陈柏甩去。陈柏在身后,一边闪躲一边笑骂:哈哈哈差不多行了,哈哈哈哈你这混蛋。

在水池边洗干净了手脸,陈柏就地坐下,“累死了。”

杨安扯着他的领子:“起来!一会巡查的就要来了。”

陈柏仰后躺在杨安脚边,“我不走,累死了。”

杨安还想说什么,视野突然变得模糊,余光中看到陈柏站起来,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杨安,杨安,喂老杨,醒醒,快点醒过来啊。”

陈柏站在病床前,神色张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互相搅动,眼睛盯着上方的注射液,药液一下一下地滴,震颤着他的心。每一个惴惴不安的眼神都藏着他的忏悔。

时间是一把操控人心的利箭,每当我们想要回忆过去,这把箭就瞄准我们的颈项。陈柏告诉自己:“再不能回头了,回头就丧失了眼下生活的意义。”

看着杨安眼睛慢慢的睁开,陈柏高兴地双手握住他的手:“你醒了?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你说你要真出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陈柏太过激动,导致说话的声音都微微颤抖。杨安抬眼望去,看到陈柏睫毛上的几颗泪珠忽闪忽闪的。

杨安知道陈柏是因为奶奶的事情,心有余悸。他抽出被陈柏握住的那只手,拍拍陈柏的手背,安慰道:“没事啊,就是贫血嘛,不慌不慌,我在呢。来,把眼泪收收。”

陈柏抹了把眼泪,自觉有些失态,羞愧地别过脸去。看到桌案上的开水壶,走过去倒了杯水,递给杨安。

杨安喝完水,定了定神。对陈柏道:“小白,我好饿啊,你帮我去买点粥回来好不好?”

陈柏看着外面昏黑的天空,道:“如果阿云粥铺还营业的话?”

杨安看看手表:“还好还好,现在还是营业时间,你快去,快去。”

陈柏被杨安催促着出了病房。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杨安一个人了,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自己刚刚的的梦境。

昏迷中的杨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格外清晰的梦境在睁开眼的那一霎那隐遁于无形,意识不断的摸索,终于找出了它存在的一丁点痕迹。

“小白”,杨安心里想,“他梦见小白了。好像还说了梦话,喊了名字,不知道小白有没有听到。”

“若是听到了,依小白那多心的性格,肯定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且,有罗意的前者之鉴,他像上一次一样跑了怎么办。”想到几年前陈柏的不告而别,杨安微微皱眉。所以他才要急匆匆的把陈柏打发走,留给自己充足的思考时间。

约莫半个小时后,门开了,陈柏提着晚饭进来了。杨安看着陈柏手里的东西,又看看陈柏的脸,饭还没吃就先被噎到了,问陈柏:“你买他们家股份了?”

陈柏粲然一笑:“这不是快到营业时间了吗,我想应该没多少了,就跟老板说全要了。生病之人多吃点清淡的,不是挺好的吗。”

陈柏口中的没多少,是八袋五个装的包子和单个容量500毫升的四碗粥。床上桌甚至只能放下一小部分。

杨安明白,当下的明智之举就是迅速和其他包子划清界限。他指了指桌上码好的部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陈柏道:“我只要这些,剩下的你处理。”

陈柏看着杨安,幽幽道:“不行!”

杨安道:“怎么不行,我说行就是行。万一吃多了吃伤了那怎么办?!”

陈柏想了想,也是这个理,道:“你吃吧,我在这陪你。

杨安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怪异,随口一问:“你不是要住这儿吧?”

陈柏道:“嗯,我今晚住这陪你。”

杨安听了使劲摇头:“不行不行,那怎么行。万一我睡觉打呼噜吵得你睡不着觉怎么办?”

陈柏盯着杨安:“你什么时候睡觉打呼噜了?!”

杨安:“我不打呼噜,但是我可能…说梦话。”杨安小心地试探,观察陈柏的反应。

陈柏伸出拳头,表情淡然,胸有成竹:你要是说梦话,我就把你打醒。

夜里,陈柏看着杨安睡着了,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

在杨安昏迷的那段时间,他感到了再一次的惊慌和不知所措。看着护士挂点滴,看着杨安昏睡,陈柏一直坐在旁边,动也不动。脑袋里空空如也,想不出任何事情可以转移注意力。在陈柏发怔的时候,病床上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含混不清。陈柏俯身向杨安,屏气凝听。杨安口中念叨着:“小白,小白。”陈柏听到,空荡的心里好似涌入了巨大的波浪,在翻滚、呼啸。他想说些什么来回应杨安,张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柏想着这些,想了很久。不过这一晚上,他并没有等到杨安喊他的名字,就睡着了。

当然,无论他睡着与否,今晚都不会等到那声“小白”。

杨安因为害怕自己睡梦中会喊出陈柏的名字,一宿没睡。直到第二天下午出院,才回家好好的睡个觉。

杨安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还亮着。起床换了身衣服,将扔在洗衣机里的含有医院消毒水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拎出来,挂在阳台上晒干。然后又冲了一杯咖啡,窝到沙发里。手机震动了。陈柏发来的消息。

杨安看了一眼时钟,正是下课时间。今早跟学校请了一天的假,陈柏知道他需要休息,约定考完试后再来打扰。不知现在发消息来做什么。

杨安点进消息框,陈柏发来的,是学校老师为了这次联考拟定的模拟卷。此刻他的同窗,正坐在教室里,埋头于这些试卷。杨安掏出包里的草稿纸,像他的同窗们那样,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奋斗。

杨安回到学校,班上一改往日调皮活泼的气氛,进入紧张严肃的备考状态中。杨安和陈柏彼此心照不宣,不再多言。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星期,终于等来了释放。

考完试后的年级部咋咋呼呼的,热情地迎来它的小憩时刻。

在观看了一整部《幸福来敲门》之后,课代表们开始陆陆续续的在讲台上抄录答案。

陈柏侧着身子,倚着墙,悠哉游哉。看着黑板上的答案,再看看奋笔疾书的王宇。

“王宇,这答案你还要对吗?”

“对!当然对!我得知道我是咋完的!”

陈柏纳闷:这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转头,看到杨安也在往这边瞧。

陈柏回转身,朝前坐,头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十分乖巧地注视杨安。杨安抿抿嘴,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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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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