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克的眉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严肃淡定的神情里闪过一丝冲击,目光转到现如今从容讲述这一切的珂兰纳身上:"军方失去了一个得力将领,让人感到惋惜"。阿瑞克拿着笔录仪走了出去。
”惋惜……”,珂兰纳反复斟酌着,她为默里感到惋惜吗?没有。湖泊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们,她们可以成为一个普通的士兵,甚至得力的将领。
审讯室外传来嘈杂而朦胧的声音,外面的世界像被一个巨大的水瓶子隔开,珂兰纳逐渐昏睡了过去。
“都是经过中海层层选拔出来的高等生物格,竟给我出这种纰漏。”中海基地的老首领欧内特从布罗赛阁内深蓝绒面打造而成的松软卧椅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对着中海护卫队队长林诺大发雷霆,背后金黄的耀眼光芒随着斯斯作响的电流逼近林诺,一个高大挺拔的护卫员须臾被震慑倒地。之后变传来刺耳的咳嗽声,瘦弱的背骨快撑破了首领透薄的皮肤。
布罗赛阁是中海统治的中心,管理所有的军方警方以及实验室。
助手珊莉小姐被老者突如其来的大怒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欧内特扶回卧椅上,递上了那个用石英砂涂制了太阳鳗的赤色杯子。
欧内特喝了两口水终于缓了过来,继续推进今日的集体广播内容。
近日,海水似乎携带了更高浓度的核流病毒。巡逻的士兵驻足在靠近海边一层的瞭望室,几乎能分辨出潺潺的海流通往不同方向的路。流水中夹杂的暗灰色混合物是海洋新派来的杀手,它们悄无声息地接近悠悠晃动的珊瑚丛,珊瑚丛中畏缩着的海蛞蝓,甚至海洋的霸主白鲨,徐徐微量吞噬着海生物的皮肤,海底大量的生灵在毫无察觉的状态下被笼罩在灰暗的阴影中,随着庞大稳健的基地秩序被一点点瓦解。
显然,在越发紧张的情况下,入海口的死尸击溃了基地居民的安全感。
尽管基地广播报道入海口案件为来自北湖基地的一名女性在入海口自杀,但民众听知情人员说,案发不久,看到尸体一直呈现生物格状态,岸边浮起的橙黄色在夜里格外醒目,在几乎几分钟的时间里,橙黄色完全消失了。
单纯的自杀已经不能解释这个现象了,人们心中升起了一种细思极恐的可能性——核流病毒不止能通过带病毒的海生物的传播,它早已混迹在人群中间。
还有猜测说核流病毒会控制人到海边跳下去,一个一个被淹没。
中海昔日轻松热闹的冥河广场被关掉了舒缓悠扬的音乐,匆忙的人群穿梭在死寂的道路上,只有集市约号中心享有蜂拥而至的人群。
广场侧方台阶上的画家挤干了所有的颜料,赤朱丹彤的水彩倾溢在画了一部分的红曲星涂鸦墙上,干涸的墨滴在墙角延长。信奉海神的信徒在中央古老圣神的波塞冬雕像下,许下虔诚的祝祷。
偶然,人群中一个女性大汗淋漓,紧张的状态下控制不住的显现出玲珑剔透的两对飞鱼的大小翅膀,被受到恫吓的路人迅速的推到,不明事因的人群随着惊呼声被卷走。
不合时宜的阳关照亮了高耸入云的柱体玻璃里的海水,柱体后一对爱侣贪婪地偎傍在一起,水光照射出他们微微翕动的嘴唇。只有水柱里蓊绿欲滴的观赏海藻平静的看着这一切,永远乐此不疲地律动着迎接下一波人群。
朦胧的夜牵动着熠熠繁星升起,破晓是太阳的宿命,阳光落在了地球的背面,照在杳无人际的大地上,斑驳陆离的大雾驱逐了生命的奇迹。
静谧的大海无视这些变迁,在星宿的丛林里注视着无数玻璃后往来的人群。中海实验室伫立在海的中央,青白色的正方体用错落有致的水晶石点缀着青色玻璃。
微弱的翠色微光晕染在监控仪周围,给监控仪前的青年打上了白皙的面光。依德林和阿瑞克默把默里跳海当晚的监控从白天放到了夜晚,迟迟没有进展。
阿瑞克终于烦躁地起身准备叫依德林第二天再继续,依德林的目光聚焦在海面橙黄色和暗灰色的相互制衡之中,银色的发丝在黑夜的旋律里面停止了演奏。
橙色的光耀完全占据了海面,将依德林的时间定格在了这时。他试图把所见的细节用语言描述出来,但着实难以开口。
“今天先到这里了吧,明天让整个布罗赛阁开会讨论。”阿瑞克正要离开。
“与其说橙色消失代表生物格消失,更像是玛瑙鳄的生物格溶蚀了暗灰色的混合物。”依德林终于在这瞬间找到了准确的形容。
阿瑞克楞了楞,把猜想整理进了报告里。在警庭的催促下,先行离开了。
依德林望向了玻璃的方向,周遭被墨黑的海水包围,他并不觉得暗淡。此刻,青年面领如墨,摇曳的荧光的是他独有的庇荫。夜里的寒冷侵袭着血肉,微弱的光亮庇佑不了辽阔无疆的海洋。
2597年,中海实验室久违地飘荡着悠扬酣畅的海螺提琴奏乐,灯光给纯色的基地添了新衣,人群聚集在冥河广场中央遥望着近处青白色的实验室,迎接着大家新的希望。
一个承载着人类命运的小生命在柔软厚实的恒温培育仓苏醒,无数带着无菌帽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围在依德林的身旁,欧内特首领将海神的魔杖放在培育仓上。这一切是中海实验室整整十年的心血。
依德林显现出的蓝黑相间的锋锐的尾骨,骨骼旁包裹着深蓝色的雾,给这份心血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人类终于培养出了更高等的生物格——钰蓝海蛇。他将是基地下一位统治者。
所有人都对明天充满冀望,拥有了更高等的生物格就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获得进化的人类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勋章,人类的未来只能依靠日新月异的海洋。
依德林止不住地去想那夺目的橙色光芒,不断的与他的过去碰撞。
他想瑟缩在浅色狭小的地方,黑和冷刺激着他的躯体,不住的颤栗。周围没有其他人了,他迅速钻进了椅子的下方,抱着双腿安静的呼吸。可是还是一点都不一样!心脏越来紧绷,单一的冷变成了冷热交替的血流流淌在骨头的河床。
“哐当!”被依德林捂热的凳角突然往后跌倒,椅背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监控仪兹拉一声响,电源接通了,依德林的脸庞又亮起来了,10月30日的晚上入海口的监控开始重播。
7点左右,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天空是灰浊的颜色。潮湿的云悬挂在充满毒性的大气层里,挡住了背后的闪电和雷鸣。
中海护卫队穿着严密的防护服,戴上防毒面罩比平时提前出现在海岸线上。岸边没有植物的身影,光秃秃的,护卫队可以清晰的被分辨出来。
队员拿着密封玻璃瓶对海水采样,带着暗灰混合物的海水愉快的被瓶体接纳。护卫队巡逻完了每一个区域整齐地从画面消失了,一切都按照每日的历史重演。
闪电吟唱着高昂的歌曲从天的尽头逼近,人间瞬时被添上了多彩的光影。没有生灵和雷雨作对,都躲进了自己的领地里。监控变得枯燥单调,仅有雨水充满威视,无情地扫视地面。
时间漫长地流逝,依德林昏昏欲睡,半阖着眼。
单调的画面被入海口的一抹橙黄击碎了,少女托着沉重的鳄尾一瘸一拐地从入海口楼梯艰难地上升。她警惕地环顾着周围。
随后,用力推了下通往海面的充气门,锁住了。她便尝试抬起尾部上尖锐的刺冲向充气大门,可惜尾部几乎只抬起来一点便倒下去了。
她只好用手臂抓起尾部撞击,充气门只有一点点变化。之后,撞击声一刻也没有间断。
橙色的发丝完全贴在了脸上,肺部剧烈地起伏,撞击的动作并没有变化,只是打击的越来越来轻,她意识到自己的力气不多了,她没有别的选择。充气门已经凹下去一大块了。
她用嘴叼起锋利的刺,狠烈地向门摔了出去,禁忌之地随着一声惊天的巨响被打开,门的彼岸就是终点。
她根本来不及多余的张望,毫不犹豫地奔向脑海里设想的方向,沙子磨砺着她的尾脊,鲜血从嘴角流淌,染在银白的沙滩上,风歌颂者驰骋者的雄壮,橙黄勾勒出她的形状。
画面聚焦在被溅起的水花上,在被染红的水面上,在逐渐消失的尾部锯齿上……
过了很久,橙黄的光亮被重新拍打回岩岸上,带回了几个贝壳和海螺。她的周围的海水透亮,暗灰的混合物被溶蚀进了五脏。沙子被铺上了尘,称之为“新生”。
依德林竟安稳地在角落的睡着了,梦里全是玛瑙照耀的光芒。
监控仪又恢复了单调了画面,彼时,大浪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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