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氛围里。一场重大的胜利——端掉了“碎镜”组织核心实验窝点,解救了大量受害者,获取了海量物证——却无法带来丝毫欢欣鼓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面对未知的悚然。
零号观察室里拆下来的那个本地存储阵列,被如同对待核材料一般谨慎地送进了技术科最高级别的隔离数据实验室。来自全国顶尖的密码破译专家和数据恢复团队日夜轮班,试图攻克那坚固的加密堡垒。
林默几乎住在了局里,眼睛熬得通红,咖啡杯在桌上堆成了小山。他一遍遍看着突击队从疗养中心带回来的现场录像,尤其是钱强醒来后那迷茫痛苦的眼神和技术人员那句“源点已经被阅读了”的诡异低语,像噩梦一样缠绕着他。
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同样不容乐观。专家团队对钱强的诊断趋于一致:由于那种定制药物和强制神经映射的极端干预,加上上传过程被暴力中断,他的大脑受到了永久性损伤。他不再是那个调查记者钱强,也不再是任何完整的个体。他成了一个意识的拼图,记忆碎片杂乱无章,人格层面支离破碎,时而清醒,时而陷入陌生的记忆片段和情绪之中。
“我们修复了堤坝,但河水已经改道,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河道了。” 一位神经心理学家在电话里向林默无奈地汇报。
与此同时,对抓获的“心镜疗养中心”嫌疑人的审讯工作进展缓慢。这些中低层人员所知有限,他们的供词拼凑出一个结构严密、分工明确的犯罪组织,但关于最高层的“高博士”(陈渊)及其最终目的,却无人知晓。他们只负责执行指令,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
直到第三天下午,数据破解工作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林队!进去了!我们绕过了第一层加密!”小张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林默瞬间冲进数据实验室。巨大的屏幕上,不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开始显现出结构化的文件夹和数据库条目。
“项目名称:回声计划 - 最终阶段:神经网络映射与归档” “主体编号:0073(代号:‘记录者’)” “映射完整性:99.97%(因外部中断)” “数据状态:本地归档完成(未上传)”
“记录者”……这是他们对钱强的代号。
“快!查看数据内容!有没有外传记录?”林默急切地问。
技术人员飞速操作。“正在检查系统日志和网络连接记录……最后一次大规模外部数据传输,发生在我们强攻实验室前几分钟,内容是大部分实验日志和基础研究数据,目的地是多个境外匿名服务器。而关于‘记录者’的神经网络映射核心数据……”技术人员停顿了一下,仔细确认,“……日志显示,在匹配度达到100%、上传指令发出的瞬间,外部连接就被我们切断了。核心数据包大小为4.3PB,检测到只有数据包头和验证代码 成功发出(约1.2GB),主体数据全部滞留本地!”
“只有头和尾发出去了?主体数据还在?”林默确认道,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下。这比他预想的最好情况还要好一点。
“是的!就像只寄出了一个书的封面和版权页,但整本书的内容还在这里!”
“立刻备份!多重备份!然后分析这些数据!能不能用它来帮助钱强恢复?”林默看到了希望。
技术团队开始尝试解读那庞大得超乎想象的数据海洋。但很快,他们遇到了新的难题。
“林队,数据……无法直接解读。”首席数据工程师面色凝重,“这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记忆文件(比如视频、音频),它是整个神经网络连接组(connectome)的数字化映射,是数百亿神经元及其突触连接的强度和模式数据。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这就像……就像拿到了一个外星人大脑的完整电路图,却没有任何说明书告诉我们这些电路代表什么意义、如何运行。”
这些数据对于当下的科技水平来说,更像是一本无法破译的“天书”。它证明了陈渊的技术达到了何等恐怖的高度,但对于修复钱强,却暂时无能为力。
“不过,”另一位专家补充道,“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对比诊断’。”
“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将钱强现在实时的、混乱的脑电波信号,与他这份‘原始备份’的神经网络结构进行对比分析。就像对比一张完整的电路图和一张已经短路、混乱的电路图,也许能找出具体是哪些‘线路’和‘元件’受损最严重,为临床治疗提供更精准的方向。”
这或许是这些数据目前唯一能带来的积极意义。方案立刻被批准,医疗团队开始着手进行。
就在数据破解取得进展的同时,另一条调查线路——追查陈渊下落——也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技侦部门在对陈渊消失前的所有通讯记录进行最后一轮梳理时,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线索:在警方突击蓝洞园区实验室的前夜,陈渊曾用一个无法追踪的加密号码,向本市一个公共网络IP发送过一条极短的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字:
“激活。”
而这个公共网络IP的物理地址,经过追溯,指向了——城南大学图书馆三楼电子阅览区,第七号电脑。
又是城南大学!又是图书馆!
林默立刻带人赶到图书馆,封锁了那台电脑。技术人员对其进行了彻底的检查。
电脑硬盘被格式化,毫无收获。但在机箱内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他们发现了一个粘附着的、与在温室发现过的同型号的微型环境触发器!
它还在工作。
“它在监测什么?”林默问。
技术人员仔细检测后,脸色变得古怪:“它……它在监测这台电脑的网络流量。更具体地说,它在监测是否有特定关键词的搜索查询通过这台电脑发出。”
“什么关键词?”
技术员将触发器连接到一个隔离设备上,读取了它的日志内存。屏幕上跳出一行列表:
“镜兰… Echo… 记忆编码… 神经网络映射… 陈渊…”
以及最后一条,显然是后期添加的:
“林默。”
林默的名字赫然在列!
所有人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陈渊不仅预料到警方会找到这里,他甚至还预料到警方会调查哪些关键词!他留下这个触发器,就像一个恶毒的看门人,在等待着特定的访客触发警报!
“立刻检查这台电脑最近的所有网络访问记录!尤其是近期!”林默感到一种被窥视的恶心感。
图书馆的网络日志保存期有限。但幸运的是,近三天的记录还在。技术员迅速筛查,很快,一条记录被高亮标出:
就在昨天下午,这台7号电脑,有人搜索了关键词——“神经网络映射”。
搜索者的登录账号,属于图书馆的一名实习生。
“找到那个实习生!”林默命令。
实习生很快被找到,一个戴着眼镜、文静瘦弱的女生。被警察找来,她显得十分紧张。
“我……我就是好奇……”她声音发抖,“那天整理旧档案,看到一些关于‘镜兰’的模糊记录,又联想到最近的新闻……就……就随手搜了一下……这犯法吗?”
“你搜索之后,发生了什么?”林默紧盯着她。
“没……没什么啊……”女生努力回忆,“就是网页打开有点慢……然后……好像屏幕右下角闪过一个很小的下载进度条一样的东西,很快就消失了……我还以为是电脑卡了……”
下载进度条?!
林默和技术人员瞬间反应过来——那不是下载进度条!那是触发器被激活后,向某个终端发送信号的反馈显示!
陈渊不仅知道有人搜索了关键词,他甚至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搜索的!
“你离开电脑后,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或者看到奇怪的人?”林默追问。
女生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忽然说:“好像……有。我下午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感觉好像有人跟着我……后来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有个不认识的男人坐到我对面,没说话,就放了一张折叠的纸条在我餐盘旁边,然后就走了……”
“纸条呢?!”
“我……我看了觉得莫名其妙,就扔了……”女生看着警察们剧变的脸色,吓坏了,“上面……上面就打印着一行字:‘好奇心是通往镜子的最快路径,但镜子两边不都是活人。’”
一股寒意席卷了所有人。
陈渊的人不仅还在活动,他甚至嚣张到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这是一种警告,更是一种炫耀!
他就像一只蜘蛛,早已织好了一张无形的网,等待着猎物触碰到那些看不见的丝线。
林默立刻下令对图书馆及周边进行彻底排查,并加强对那名实习生的保护。但他知道,这很可能又是陈渊的另一个“镜象”,故意吸引警方注意力的把戏。
真正的陈渊,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又无迹可寻。
回到局里,林默看着白板上陈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眼神平静,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他砸碎了所有的镜子,不是为了隐藏自己,而是为了让我们看到无数个碎片里的倒影,每一个都不是他,却又每一个都是他。” 林默对着一旁的小李喃喃说道,声音中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对手的影子无处不在,却又触手皆空。
他们缴获了数据,端掉了窝点,但陈渊的阴影似乎反而变得更加庞大和诡异。那个被成功发送出去的“数据包头”和“验证代码”,就像一颗已经发射出去的子弹,谁也不知道它最终会命中什么,又会引发什么。
“重圆”的计划,显然并未随着疗养中心的覆灭而结束,反而可能因为警方的介入,提前进入了某个更加未知和危险的阶段。
林默感到,他们正在步入一个由陈渊精心设计的、更加深邃的镜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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