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对不住对不住——！！！手滑！真手滑了！” 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惊恐和歉意的男高音，从远处篮球场的方向炸雷般响起。
林霜循声望去。只见篮球场边，一个子高高壮壮的男生正跳着脚，双手合十疯狂作揖。
是谢至声游泳队的铁杆队友，何益。
他脸上表情极其丰富，混合着闯祸的惊恐、看到谢至声糗样的憋笑，以及……当他的目光扫过谢至声身边站着的、脸颊微红、发梢还沾着槐花的陌生女孩林霜时，那眼神猛地一亮，瞬间充满了“哦~~我懂了！”的了然和促狭。他甚至不怕死地冲着谢至声的方向，挤眉弄眼地做了个“你小子行啊”的夸张口型！
谢至声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缓缓转过身。阳光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表情从最初的懵然痛楚，渐渐看清何益那副“我懂我都懂”的欠揍表情后，迅速转为一种混合着无奈、无语、恼火和“这损友还能不能要了”的复杂神色。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边的林霜，她似乎还停滞在方才的惊恐中，她嘴巴微张，那时候明亮而圆润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副模样莫名让人心生怜悯。
“打扫完了吗？孩子们。”身后忽然传来王明远的声音。
林霜瞬间反应过来，猛地往身后退了两三米。
王明远此时刚好走进来，只见地砖上覆盖着一层还未干透的水渍，飘落的槐花粘连在道路的各个角落，甚至比来时还要脏乱。
“我是叫你们来打扫的！不是来打乱的！……”王明远顿时怒火中烧。他想法骤变——这群小年轻干活果然都是如此，一点都不够专心，果然还得靠他自己。随后，他简单训斥了几句，就让他们先回了教室。
方才的一阵风似乎将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没错！都是那阵风的错！
ˉ
训练结束的更衣室里，水汽袅袅。谢至声刚把湿漉漉的泳镜扔进柜子，肩膀上就猛地砸下来一条胳膊，带着何益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汗味的热情。
“嘿！我们的谢队长！” 何益凑得极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八卦兮兮的笑，挤眉弄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今儿早上那槐花树底下，什么情况？”
谢至声面无表情，肩膀一抖，想把他的胳膊甩开，没成功。
“什么什么情况。” 他拉开柜门，拿出毛巾擦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颈侧。
“装！接着装！” 何益锲而不舍，半个身子都压过来，“就那个！扎个小马尾，眼睛挺亮，笑得很甜，被你护在树底下那位妹子！我可都看见了！啧啧啧，那花瓣雨，那氛围啊，英雄救美啊老谢！够浪漫的！”他模仿着早上的场景，夸张地张开手臂做了个虚虚遮挡的动作，还故意抛了个媚眼。
谢至声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耳根又有点不受控制地发热。
他绷着脸，冷肯的骂了一句“有病”，最后与他解释道:“她就是个游泳队的记录员，我能看得上她？”
“记录员？新来那个？”
“嗯。”
“少来吧！哪个记录员能让你谢大冰块儿主动给人挡篮球啊？还离那么近？脸都快贴一块儿了！我都怕你俩下一秒就啵儿一个！” 他故意发出响亮的亲吻声，惹得旁边几个队友也好奇地看过来。
“……”
谢至声懒得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直面盯着何益，柔情的桃花眼瞬间变得凛冽 :“何益！一百个俯卧撑开始！”谢至声声音巨大，引得周围人群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
何益这下知道急了 : “别别别，谢神我错了！”
何益双手合十，不断求放过。
周一早晨。
窗户外梧桐枝叶因风轻摇，晨光渐渐浸入房间，偷走了梧桐的影子，光线柔和得不像话。
六点三十一分，闹钟刺耳的铃声穿透梦境。
林霜猛地掀开裹得像粽子般的被子，清晨微凉的空气瞬间灌入鼻腔。她眯着惺忪的睡眼，凭借着肌肉记忆，手指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终于抓住那个震动不休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看了一眼时间，又漫不经心地喃喃自语道:“怎么订了一个这么早的闹钟。”
完成目的后，林霜再次尝试入睡。
空气又停滞了片刻。
“怎么定了这么早的闹钟……”
等等！
林霜像是在手机屏幕上遗漏了什么，神经猛地一紧，再次查看手机时——我去！今天周一！
【六点三十九分】
这个时间放在工作日，已经算得上是临近死亡边缘了，没有哪一天上学的速度比这一天还要迅捷。
"我去！"林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校服外套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她叼着面包冲出门时，连鞋子都差点漏了一只。
校服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空荡，奔跑时吹起衣角，衬得林霜的身材十分苗条。她第一次体会到在和时间赛跑的感觉。
还在刚到公交站，一辆公交车刚好到达站台，于是匆忙地上了车。
阳光斜斜地照在教学楼走廊上，林霜的书包带子滑到肘弯，马尾辫随着奔跑一颠一颠。经过高二四班门口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门口。
班主任兼政治老师班钟舀站在讲台前注视着台下四十几个学生的早读，方才一溜烟差点飞过的那个身影，一猜便是谁。
“老、老师早上好……”林霜扶着门框大喘气，脸颊因为奔跑泛起红晕。
台下四十几双眼睛顿时齐刷刷地向林霜方向看了过来。
“早上好？你再不进来就要中午好了！”班钟舀呵斥道。
“老师，没那么夸张。”林霜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瞄着班钟舀。
“……”教学十几年，这样的学生真是少见，何况林霜还是自己的政治课代表，“所以呢？你不进来是吗？”
“好的老师。”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林霜讪笑着溜向自己的座位，却在看清靠窗位置时猛地刹住脚步——她的椅子上坐着个陌生男生。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他正低头翻着政治课本，修长的手指停在"唯物辩证法"那一页。
"同学，这是我的位置。"林霜礼貌性地敲了敲桌面。
男生闻声抬头，额前碎发下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林霜呼吸一滞，这分明是云海四中的混血校草谢至声，校游泳队王牌选手，一位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但和泳池边那个冷着脸的模样不同，此刻他眼角微微下垂，像只慵懒的猫。
“哦，那你坐吧。”谢至声站起身时带起一阵薄荷味的风，他拎着书包顺理成章地挪到旁边空位，成为了一个“同桌”二字的身份。
林霜僵在原地。上周五水族馆的蓝色门票突然在记忆里浮现。
林霜转来云海四中没多久，当初算上她，班级人数也凑不出偶数，所以到上周五都还没有同桌，不过她也早已习惯了，突然多出一个同桌，还是全校女生疯狂追求的谢至声，倒是上了一点压力。
前排江小雨立起书包，把头埋到书里。偷偷地回头一看，作为“古希腊掌管八卦的神”这下她也没看懂那对男女在干什么。
“都安静！翻开课本第58页。”班钟舀的教鞭敲在黑板上。林霜慌忙坐下，余光瞥见谢至声正用铅笔在页角画小海豚。她鬼使神差地学着江小雨的模样，压低声音："你怎么来我们班了？"
谢至声笔尖一顿，侧眼看了一眼林霜，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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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林霜发现谢至声的课本里夹着张海洋馆工作证。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和他一样的琥珀色眼睛，证件署名"谢妍妍-鲸类行为研究员"。
放学铃响起时，江小雨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游泳队今天有训练，要不要去看？"不等林霜回答，她就拽着人往体育馆跑。
泳池特有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透过玻璃幕墙，林霜看见谢至声站在跳台上。他摘下泳镜的瞬间，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在锁骨处汇成细流。起跳时肌肉线条如弓弦绷紧，入水的刹那几乎没溅起水花。
"听说他妈是英国人..."江小雨的话被掌声淹没。林霜突然对上谢至声从水中抬起的视线，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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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街景在暮色中晕染成流动的水彩，林霜将发烫的侧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七月的空气像凝固的糖浆，即便公交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她的校服后背依然洇出深色的汗迹。
无聊的时间里，也只能透过玻璃，索然无味地看着公交车到了一站又一站，上来一些人又下去一些人……
“海棠路，到了。”广播发出机械的提示音。
林霜跳下站台，她抬了抬头，只见傍晚的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天边一片片像烧着了的火烧云就是一个证据。
“喵——喵——”
她忽然被某种细微的颤动攫住了呼吸——绿化带斑驳的阴影里，一团夜色正悄然流动。
漆黑的绒团从比自己还高的狗尾草丛中钻出，竖着残破的耳朵，右眼上方缀着月牙状的白斑。
林霜蹲了下来。这生灵显然深谙讨食之道，湿润的鼻尖试探着蹭过少女蜷起的手指，尾尖却在身后紧张地蜷成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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