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叫丁不眠,可这名字连同西泽的桃木林一起,都被那场大火烧成了灰。
哥哥总笑我名字取得拧巴,“眠” 字底下藏着把刀,倒像生来就要剜心剔骨似的。
他叫丁不羁,活得像山野里的风,指尖总沾着桃花木的碎屑,却偏偏把我护在羽翼下,连祠堂的烛火都不让我独自吹熄。
西泽起火那天,暮色正往祠堂的飞檐上爬。
我跪在香案前擦拭铜烛台,烛芯突然爆出灯花,火星溅在族谱封皮上,烫出个焦黑的洞。
就在那时,山林里腾起的火光染红了窗棂,松脂燃烧的浓烟顺着门缝灌进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我听见长老们踹门的怒吼,“祭天!必须拿次孙祭天!”
他们枯瘦的手指像鹰爪掐住我的后颈,檀木供桌被火烤得吱呀作响,我看见自己映在铜烛台上的脸,扭曲得像张烧糊的符纸。
哥哥冲进来时,斗篷上的火焰把空气都烤得扭曲。他把我往怀里一拽,木偶就塞进了我的掌心。
那木偶他只做了大概,还算不上完整的阴阳木偶,原本是想着等当上族长便展示给长老们看的,可现在....
桃花木的纹理磨着我渗血的虎口。
“跑!” 他的声音被梁柱倒塌的轰鸣撕碎,“带着不烬跑,别回头!”
我看见他身后的山墙轰然倒塌,火星子如雨般砸在他发梢,而他推我的那把,力道大得像要把我嵌进山林里。
后来我才知道,长老们早定下哥哥做继承人,那场火却让他们动了祭我的念头 。
可我哪懂这些,只记得自己撞翻烛台的脆响,和哥哥倒在火海里的背影。
逃出来的路上,我攥着不烬在山林里狂奔。
夜的风裹着焦糊味,把我的眼泪都烤干了。
木偶的手腕能活动,我无意间掰动时,竟从关节里掉出枚银哨。
那夜躲在破庙,山狼的嚎叫越来越近,我哆嗦着吹响哨子,清越的声响惊飞了梁上夜枭。
逃到八角县时,我鞋底子早磨穿了,脚后跟上的血痂和六阳指缝里的血渍粘在一块。
这地界儿靠山临河,青石板巷子里总飘着芝麻酱的香,可我闻着只觉得像西泽桃木烧焦的味道。
那天撞见老槐树底下挂着 “吉屋出租” 的木牌,房主是个瞎眼的老太太,摸了摸我揣着六阳的衣襟,突然说:“这桃花木味儿,像我那死了的儿子回来了。”
租下那间临街的破屋时,正是槐花初绽的时节。
墙角结着蜘蛛网,梁上还挂着去年的燕巢,我蹲在地上扒拉碎砖,不烬就摆在窗台上,看我用从西泽带来的桃木刀削去朽木。
刀削过椽子的声响,总让我想起哥哥在祠堂前磨木头的声音,翻修房子用了整整三个月。
我白天去码头扛货,晚上就着油灯榫卯木料。
哥哥留在不烬里的机关图派上了用场,他画的 “千机墙” 图样,能让普通木板藏进十二道暗格。
记得装第一面雕花窗时,榫头总卡不进去,我踹了木板一脚,蹲在地上喘气,不烬突然从窗台上滚下来,关节卡在卯眼里,正好补上那三分空隙。
月光透过木格照进来,在不烬眼角的朱砂上晃啊晃,我突然想起他说过:“阿眠手巧,就是性子太急,做木工得学榫卯,要耐着性子找契合的缝。”
并云楼的匾额是用西泽带来的桃木刻的。
我躲在屋里刻字那晚,暴雨敲着刚铺好的青瓦,闪电照亮木匾时,不烬突然自己立起来,用指尖在湿漆上划了道弧线。
后来那道痕就成了 “并” 字底下的勾。
挂匾那天请了瞎眼老太太来,她摸着木匾上的纹路直掉泪:“这刀工,跟我儿子刻的一个味儿。”
我没告诉她,那横撇竖捺里,全是哥哥教我握刀时的影子。
开楼头月生意冷清,只有几个挑夫来喝粗茶。
我把不烬摆在柜台后的梨花木架上,用软布擦它身上的灰尘时,总看见木纹里映出西泽祠堂的影子。
直到那天傍晚,有个穿青衫的先生进来要租场地做法事,他盯不烬着不看了半晌,突然说:“这木偶的机关,像是西泽丁家的手笔。”
我端茶的手一抖,茶水洒在先生袖口,他却不在意,只指着不烬腕关节说:“这里头的银哨,刻着北斗纹,是丁家不传秘术吧?”
从那以后,并云楼渐渐有了名气。
有人说我会修精怪木偶,有人说我能通阴阳。
其实我只是把哥哥教我的机关术,混着丁家的秘术做活计。
后来,我开始翻找秘术残页,学那些被长老们骂作禁忌的秘术。
我想我哥了,我想他复活。
召回仪式那晚,秋月光透过紫藤花架,在咒阵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当哥哥的魂影在青烟里凝形时,我咳着血伸手去够,却触到满掌冰凉。
“傻阿眠,” 他的声音像被水浸过的纸钱,“拿半数寿命换我,值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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