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还有几天,施诗结束最后一节家教,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市中心的地址。
她想着,该给家里人买份新年礼物。
万达商场的廊上,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混在一起。
施诗毫无目的的乱逛,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钻进耳朵。
她猛地顿住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愣了几秒,才慢慢转过身,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人潮里,成译就站在不远处,穿着件深色大衣。
四目相对的瞬间,施诗觉得脑子空了一下,恍如隔世。
成译看着她,几秒后,嘴角牵起温柔的笑,穿过人群走到她身旁:“好久不见。”
施诗攥了攥手里的购物袋,点头应着。
聊了两句,她提议去附近花坛旁的椅子上坐会儿,成译应了。
没一会儿,他手里多了杯热牛奶,递到她面前。
施诗接过来,指尖触到杯壁,笑了笑:“谢谢。”
“怎么不高兴?” 成译看着她,语气很轻。
施诗低头摇了摇杯里的牛奶,没立刻回答,抬头望了眼天空,接着抬眼问他:“你说,我这么拼着要读研,到底值不
值?也没人支持我,我觉得好累……”
成译听完,沉默了几秒,没说 “值”或“不值”,只看着她:“想做就去做,别被别的事绑着,不然以后会后悔。”
施诗其实也这么想,只是当所有人都不支持的时候,她还需要一个人肯定她。
“我精神上支持你。”大概是看出了她眉心的苦涩和动摇,成译又继续说。
施诗笑了笑,看着成译的脸,又觉得他神色间带着点疲惫,方才说话时,还夹杂着一丝自嘲的苦笑。
夜色早就沉了下来,路灯亮着,光线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冷风时不时吹过,带着冬天的硬,刮在脸上有点疼。
两人坐在露天的椅子上,身边不停有路人走过。
施诗捧着热牛奶,看着远处商场的灯光,感受着冷风,觉得他像季节一样,都变了。
没坐多久,成译的手机响了。
施诗坐在旁边,下意识侧过脸,目光落在远处的路灯上,留给他说话的空隙。
电话里传来女声,隔着听筒听不真切,只隐约辨出 “到了”“在哪” 几个字。
成译接电话的瞬间,方才眉宇间的疲惫都收了起来,语气轻快了一些,跟电话那头约定好碰面的地方,又笑着应了句 “马上就来”。
施诗捏着空了大半的牛奶杯,心里大概有了数。
挂了电话,成译一边拎起脚边的大包小包,转身对她解释:“我女朋友在等我,先过去了。”
施诗点点头,睫毛垂了垂,再抬眼时,脸上已经堆起笑,语气雀跃:“恭喜啊成译哥,” 又故意调侃,“你也是双身贵族了。”
成译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快得像错觉,随即被得体的笑盖住。
他没接调侃的话,只认真的回答她先前的问题:“不管谁劝你放弃,自己认定的事,就去试试。”
施诗忽然笑了,用力点头,像把心里的犹疑都甩开。其实很想伸手抱一抱他,像对亲近的兄长那样,但她之前没有做,现在更不会这样做。
“我知道了,” 她看着他,声音轻却清晰,“提前祝成译哥新年快乐。”
成译也笑,伸手指了指她的脸:“别总愁眉苦脸的,多不像话,笑一笑十年少。” 说话时,手臂微微抬起,像是想揉
一揉她的头,动作却在半空顿住,几秒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身挥了挥:“走了。”
施诗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进人群,越来越远。风卷着碎叶吹过,心里忽然空落落的,荒凉感顺着脚底往上爬。
眼泪没忍住,滚出一滴,砸在冻得发硬的地上。
她赶紧别过脸,用手背擦了擦,吸了吸鼻子,没再回头。
原来是这里变了,大家都往前走了,只有她还在原地踌躇。
没打车,施诗走到公交站。
晚高峰刚过,站台挤满了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吵吵嚷嚷的,脸上都带着放假的雀跃,讨论着寒假要去看的电影、要约的聚会。
公交来了,人挤着往上涌。
施诗被裹挟在人群里,找了个角落站稳。
车厢里满是学生们的笑声,叽叽喳喳的,衬得她一人格外安静。
狭小的空间里,人挨人站着,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也没有安放情绪的地方。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往后退,光怪陆离的影子映在玻璃上。
施诗看着那些笑着打闹的学生,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被热闹晾在另一边,有点可怜。
公交摇摇晃晃往前开,施诗站在角落,手机突然震了。掏出一看,是母亲的电话。
“施诗,啥时候回来?家里来了亲戚,你回来搭把手。” 电话里的声音透着忙乱。
施诗应着 “马上就到”,挂了电话,靠在扶手上叹了口气。想到回去以后估计又是一群人,也是没有位置,心里又沉了沉。
没忍住,啪嗒几滴眼泪落下来,砸在衣袖上。她赶紧抬手抹掉,低着头,怕被身边人看见。
又到一站,几个学生挤着下了车。施诗面前空出个座位,她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努力平复情绪。
车门再次打开,上来几位老人,互相扶着,用四川话聊着天,声音有些含糊。施诗没听清具体说什么,还是站起身,往旁边让了让:“你们坐。”
老人们笑着道谢,坐下后还在夸她:“这女娃子懂事哦。”
施诗尴尬地笑了笑,正要往后退,其中一位老人忽然盯着她的脸,嗓门亮堂:“你这女娃长得乖哦!”
施诗愣了一下,现在已经知道了“乖”的意思,忙说 “谢谢奶奶”,又勉强挤出个笑。心里却突然想起以前,鼻子有点酸。
“笑起来更乖了!多笑笑才好。” 老人又说,语气里满是真诚。
施诗不知道老人是不是看出了她的难过,只觉得这话拂过心里,刚才的难受淡了些。她点点头,这次的笑,比刚才真切了一点。
施诗回到家,母亲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见她进门,挥了挥手:“快过来搭把手,菜还没切完。”
施诗放下东西,洗了手,拿起菜刀帮着切土豆丝。案板上 “咚咚” 的声响,混着客厅里亲戚说话的声音,屋里热闹得很。
开饭时,一大家子围着桌子坐满。姑父坐在主位,面前摆着酒杯,喝得脸红扑扑的。
聊了几句家常,他忽然把目光落在施诗身上:“施诗现在还在读书吧?大几了?马上该毕业了吧?”
施诗点头,刚要说话,姑父又接着说:“毕业了好,早点出来工作,正好能帮衬你哥和你嫂子,他们俩这些年不容易。”
嫂嫂闻言,抬眼瞥了施诗一下,没吭声。母亲也沉默了几秒,随即满脸堆笑:“是啊是啊,以后还得让她多帮着点家里。”
施诗捏着筷子,全程只陪着笑,没接话。
姑父喝了口酒,话匣子收不住:“你哥嫂供你读书,花了多少心思多少钱,你可得记着,早点出来工作报答他们。”说着,可能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又开始扯 “女人家还是要顾家,做个贤妻良母才是正经事。”
他现在这一套理论,是他自以为的帮助他成为有钱人的真理,现在早听不见任何驳斥的话。
时代到底成就了多少不该成就的人,我们仍不知道。
施诗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闷声不说话。
坐在旁边的表嫂突然开口,语气干脆:“爸爸,现在可不是您说的那套了,女孩子读书是为了自己,不是单为了嫁人顾家嘞。” 表嫂是四川人,说话直来直去,没绕弯子。
施诗心里悄悄喝彩,抬头看了下表嫂。
姑父被怼得一愣,脸红了,“那女孩子读那么多书,还不是就赚几个钱啊。”
“您是没看到现在也有好多女富豪了嘞。”表嫂一点不占下风,笑着对姑父说。
“你说的那些什么女富豪啊,各个都没结婚,不晓得多凄凉呢。”
表嫂听着他老人家这一套无理的言论,笑得很,“您又不是人家,您咋知道。”
此时气氛已经有些尴尬,姑父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了,但因为表嫂一直在笑着,倒把他的着急衬得可笑了,所以他勉
强还笑着:“我这是为她好!” 说着,非要拉施诗站队,“小诗,你说,是姑父说得对,还是你表嫂说得对?”
母亲赶紧打圆场:“吃饭呢,聊这些干啥,快吃菜。” 一边说,一边给施诗使眼色,眼神里满是催促。
施诗心里犯难,她迟迟没开口,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僵住,嫂嫂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低着头没说话。
施诗把在场的人看了一圈,最后挤出一个笑,端起面前的茶杯:“姑父,谢谢您关心我,我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健康。”说着,朝姑父举了举杯。
放下杯子,她又转头看向表嫂,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笑。
表嫂看着她,看着她递来的讨好的笑,没笑,眼神复杂,像是心疼,又像是不解,还有点藏不住的可怜。那目光落在施诗身上,沉甸甸的。
那一晚,最令施诗伤心的便是这个眼神。她觉得这个眼神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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