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生出来的一记冷箭击碎了陆瑾言手中的海螺，与此同时一个男声响起：
“这天上地下，你是最没有资格听她声音的那个人。”
那男子不晓得是几时回来的，他静静地站在房门处，看着陆瑾言继续道：“凤凰落水连鸡都不如，今日看在你单枪匹马来，我就不与你打了。若是你识趣一些，就该明白如何来的就如何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陆瑾言呵呵笑了两声，倏地就收了笑意，眼神直直望向那男子：“若是我不识趣呢？偏生要与你打一场呢？”说完，他将我推到一边，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剑幻化成形，“这场架，你不是早就想打了么？我便如你所愿，来吧，打！”
那头的男子冷哼一声，竟还真就亮出了自己的长鞭。
打架这种事情，我最不擅长，赶紧地往安全地带躲，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像逃兵，我一边跑一边劝架，“别打别打，大家都是神仙，何必伤了彼此的和气呢？”
但这个话说的实在是太不走心了，那俩神仙没一个听我的，兵器相撞，过往三五个回合，这间小房子已容不下他们了，打着打着两人就跑屋外头去了。
阵势很大，水宫被震得一颤一颤的，连带房间里头的我都站不住脚，好不容易扒拉着一根墙柱子稳住了心神，身后又有人喊我的名字：“茯苓。”
我下意识答应了一声，还来不及回头去看来人是谁，身后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将我吸入一片暗黑虚空之境。
所谓虚空之境，其实是鲲的肚子，而那一声喊，来自魏崇山。不过当时的我俩都不大明白状况，没反应过来就被鲲吃进了肚子里。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崇山，“早些年掉进天河的神仙没一个捞起来的，大家都说天河底下藏着吃神仙的怪物。我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是真的，天河里头还真藏着这么一只鲲。”
鲲的肚子很大，里头一片混沌，除了有些喘不过气来也没别的缺点了。我与崇山相遇时，他的脑袋上头顶着一团绿色的海草，我也不差，顶着一条小红鱼。
“是啊，这谁能想得到啊！不过话说，你还随身携带夜明珠这玩意儿，佩服佩服。”我接过崇山的话，顺带调侃了一句，属于没话找话那种。毕竟都在鲲的肚子里头了，没多少时间活命，也没几句话可以说了。
对了，我得好好想几句遗言，最好是千古绝唱那种。
不对，即便是千古绝唱，也没人晓得啊，有个屁用。
算了算了，还是安心等死吧！也不晓得这鲲的消化能力怎么样，像我这样低阶的神仙，是三五个时辰消化完呢，还是三五天？
我思绪繁杂错乱不堪，那头似隐隐有笑声，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抬眸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噙着笑意，即使夜明珠的光亮那般的微弱，但我能肯定魏崇山在笑。
“都快要死了，你笑什么？”我不能理解，问题脱口而出。
“你的样子像极了热锅上面的蚂蚁，”说着魏崇山指了指我，“还有，你的脑门上面写着我怕死三个字。”
我有些无语，朝他扔了个白眼，“切，这世上就没有不怕死的英雄！难不成你不怕死？”
魏崇山还真敢不要脸地点头，“不过一死罢了，有何不敢？我本就是勉强活着，如今阴差阳错落入鲲的肚子里头，或许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老天爷可怜我，叫我不用再等，不必再活，倒是解脱。”
解脱？死了就算是解脱？
我默默地往后挪了两步，尽量地离眼前这个觉得死即解脱的疯子远一些，靠近他，我怕我自闭。
魏崇山倒也不在意我的反应如何，话锋一转，道：“白日里，是我冲动了，快要死了，在这里与你说一句对不住。”
说着，还朝我拜了一拜。
我俩，就这么冰释前嫌了，不早不晚，死前。
奇怪的味道不知是几时生起来的，像极了兰花香却也不是兰花，兰花没有那样浓郁得让人晕眩的味道。
暗黑中，我看着对面的魏崇山，他一脸平静地看着我，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曾有个人说，这世上最好的死法有两种，一种是老死，还有一种就是在鲲的肚子里头死去，因为都没什么痛苦，都会在最好最美的幻境里死去。”
幻境？那是什么？
我还未来得及问，那股子兰花香生逼得我头晕目眩，再也忍受不了，直栽倒在地。
阖眼前，我似乎看到了对面的崇山一头也栽倒在了地上。
再睁眼时，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海岛上，背靠着一株大树，目之所及是遥遥望不见尽头的海域。日头快要落入那片水域了，金灿灿的余辉洒在海面上，水光潋滟，像揉碎了的金子。海风阵阵，带着腥咸之气，是我从未见过的感受过的，可我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莫名的熟悉，来到这一处，只觉得心安。
正疑惑时，一个穿着土灰色长衫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身侧，将我吓了一大跳。
见我这般反应，他却笑：“怎的每次我睡醒了与你再见面，你都是这般反应？蘑菇呀，你真是令我好生伤心呐！”
男人故作伤感地看我，一幅与我熟稔的模样，看样子他将我认成了别人。
我站起身，一本正经地回他，“我不是什么蘑菇，我是茯苓，你认错了。”
听得我这般回答，那男人却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我道：“蘑菇呀蘑菇，纵我沉睡百年顾不上你也未曾理会过你，你也不必这般伤我的心吧？这九越山只你与我两个罢了，你与我置气作何？乖，别闹脾气，山主我带你去海里抓鱼吃。”
说着，男人一把抓住我的手。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多出了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在光秃秃的山头奔跑，在海域里抓虾，给一株小树浇水，日复一日，直到独木成林，光秃秃的山头化为青山。
灰衫的男人始终穿着那一身衣裳，给我烤鱼烤虾，朦胧月色里一遍又一遍地吹着他的埙，音调哀伤，也不知是什么曲子。
“我的大限快到了，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得歇歇，或三五年，或三五百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
记忆里，“我”就坐在那株大树底下，看潮起潮落，春来秋去，直到这一刻的到来。
头忽地痛得厉害，我下意识挣开那男人的手，死死地捂住我的脑袋，想要减轻些苦楚，却发现只是徒劳。那苦楚不少半点，倒是那些记忆越发地多了，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这次，那些画面里再不是眼前这个男人了，而是魏崇山。
画面之中那个“我”背靠着一株大树阖眼酣睡，忽而那大树化作魏崇山的模样，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衫，鸦青色的长发垂到了地上，可他却丝毫不在意。画面里，他就那么将“我”抱在了怀中，眼神温柔，直到怀中的那个我醒来。
“我”就那么一直睡着，他也就一直那么抱着，直到怀中的“我”悠悠转醒。
“你是谁？”我听见那个“我”这样说。
“我是崇山，你亲手养大的崇山。”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魏崇山。
一切的画面记忆，以一场烧透半边天的大火结束。
这世上再没有九越山了，至于画面之中的那个“我”，我最后见着的，是她身着一袭白衣，骑着鹏鸟向着沧溟海而去的背影。
很大的风声，夹杂着人的声音，那个声音似乎一直在喊我，喊得是什么我听不清了，隐隐预约得，听着是蘑菇两个字。
一切都是虚妄的幻境，都是假的。
再睁眼时，鼻尖还是浓郁的兰花香，魏崇山依旧阖眼睡着。
一切还是老样子，可再见魏崇山，我心中却不似之前那般平静了。
死到临头来这么一出，莫名其妙的，怎么招我都不能死，得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站起身，发现浑身上下都绵软无力得很，却还是撑住身子跌跌撞撞地朝着魏崇山而去。
我用尽力气拍了拍他的脸，“快醒醒，别睡了！我不要死，你也不行！”
可魏崇山睡得死沉极了，我觉得不对劲，叹了叹他的鼻息，微弱得几近于无。
人在快死的时候脑袋也灵光一些，电光火石刹那间，我就想到了活下去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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