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夏日的院子里有虫鸣声,那是些不怕人的虫子,三五成群叫的比人声还要大。

可我还是听见了后头陆瑾言那句话,他说:

“要是你喜欢,我每日都给你炖。”

耳朵有些发烫,我没接话,只盯着碗里的饭支支吾吾良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从饭里头抬头问陆瑾言:

“陆大夫,难道你不怕我么?我可是一个妖精!而且,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收留我,给我买衣裳,还给我做吃的。”

陆瑾言忽地一笑,“为何要怕?只因你是妖么?我不怕妖怪邪祟,何况是你?你这样乖巧,我可舍不得。”

这话越往后听越是听不得,耳朵越来越烫,连带着脸也热热的,但我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那个答案,“陆大夫,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陆瑾言放下手中的筷子,郑重看着我,“若是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不信?”

这一刻,我听见心口雷动之音,一下接着一下。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唯一的能做的,就是落荒而逃。

等到回到房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里头还拿着双筷子。

丢脸死了,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连着几日,我都刻意避开陆瑾言。

但我做事实在是不懂得遮掩,刻意地过于明显,以至于谢恩过来替陆瑾言传话:

“师兄说,前几日他与你说的那句一见钟情是逗你玩的,你切莫当真,快些出来吃晚饭,这样子身体才能康健。”

传完了话,谢恩不忘小声补上些他自己的话:

“茯苓,你年纪小经不住逗弄,别被人世间男子的花言巧语骗了,尤其是我师兄这样的男子,别看他整日一本正经的模样,其实心眼子可多了!你看,我不就被他骗了半只蘑菇么?你且快些出来吃饭,我以人格担保,我师兄绝对是逗弄你的,他喜欢的是一幅画,不会喜欢你的。”

喜欢一幅画?

“什么画儿?”我忍不住追问,房门外的谢恩却与我卖关子,“真不骗你,你出来吃饭,我便带你去看画。”

我就这么被谢恩诱哄地出了房门。

庭院里,陆瑾言还是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头,见我出了房门,大大方方招呼我过去,“今日买了些肉,给你炖了肉汤,快出来喝,凉了伤胃。”

既然都有肉了,我觉得自己再忸怩实在是会负了那肉汤,索性大方落座,一口气就喝了两碗汤。

陆瑾言的手艺,真是没话说!汤底醇厚,风味绝佳,滋味无穷。

谢恩在边上看着,不住地感叹,“果真年轻人就是不一样,饭都比我们吃得香一些。”

陆瑾言没理他,只给我夹了一筷子菜,嘱咐道:“主食青菜也要多吃些。”

这一顿吃得我那叫一个饱,吃完饭刷完了碗筷,沐浴后我便打算睡了,可谢恩却在这时候敲响我的房门,门外的他小声地说要带我去看画。

天都黑了去看画儿?

看着房门之外一脸乐呵呵地谢恩,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诈。但好奇心作祟,我还是忍不住跟着谢恩去了药庐。

药庐也有三间屋子,其中主屋还有东厢房是用来放药材的,后来我住进来之后,东厢房的一角就被陆瑾言开辟成了小书房,也即便如此,西厢房却一直都是空置的。

“不是空的,那里头挂着一幅画,从前我还没入宫时,师兄常半夜里就着月色在里头看着那画中的女子发呆。他也从不让我进去看,一眼都不给看,好不容易有次我溜进去了,看了一眼,晚上做个梦就忘记了那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谢恩,我们这么干,陆大夫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我不要看,我得走了!”

可还没走出两步远,就被谢恩扯了回去。

“别呀,茯苓,来都来了,不看两眼再回去你睡得着?再说了,好不容易从我师兄那里偷到的钥匙,岂能这样轻易还给他!”

虽月上中天,可还是东窗事发。

因为陆瑾言就在那间屋子里头,也不知他是如何进去的,他着一袭素白的长衫负手而立站在那里,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个鬼魅,将我还有身前的谢恩都吓了一大跳。

陆瑾言倒还是那般自若,眼神在我与谢恩身上逡巡了一圈,浅笑出声:“这么晚了,你们两人来这里做什么?”

谢恩抢先一步回答道:“没事!就是吃多了消消食!”

可这话,陆瑾言哪里会信,他看着谢恩嗤了声,又问我:“茯苓,你来说。”

看着陆瑾言的眼睛,我不敢撒谎,只得一五一十将谢恩白日说过的话原原本本讲给陆瑾言听。

听罢,他走到我跟前,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茯苓,你做的很好,回去睡吧,明日不必早起,安心睡。”

我有些心虚地看向谢恩,后者的眼神透着无限的幽怨,却又在陆瑾言一个眼刀子过去之后变得乖巧极了。

我一步三回头地就这么出了西厢。

没多时,后头就传来谢恩的求饶声。

陆瑾言将谢恩打了一顿,这是我没想到的,且下手还不轻,一张脸上头鼻青脸肿的。

翌日,我没睡懒觉,一大早就被谢恩拉起来给他上药。

按照他的话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谁叫我背信弃义来着。

“要是你不说出来,我们大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等得了下次机会再去探一探,我总归是会找到那只蘑菇的!”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恍然道:“原来你不是要带我去看画,你只是想找那只蘑菇。”

谢恩切了声,同我翻了个白眼,“难不成还真为了一幅山水画大半夜的跑去那里么?我又不傻!”

“什么山水画?”我问谢恩。

“就是你想看的那一幅画啊,有山有水,却画得奇怪,山在水之上,水环绕在山的四面,遥遥望去更像是一座孤岛。我不明白这样的一幅画有个什么看头,不过这么多年了,师兄只要有功夫就将自己关在那间屋子里头看画,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若是美人图我还能理解,只可惜不是,罢了罢了,与你说这么多也无甚用处。眼下,我是去不得西厢里,师兄肯定防备着我,我只有一个法子了。”说完,谢恩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赶紧摇头,“别这样看我,也别想着指望我,我没那个本事帮你去偷东西。况且,那西厢房里头不会有你要的东西的。”我这话说得笃定,倒是引得谢恩一阵疑惑,随即便冲着我发问:

“你又没去过西厢房,也没试着寻找过,何故如此笃定?难不成,你也想觊觎那只蘑菇么?”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可一时间我是有嘴也解释不清。

难道叫我对着谢恩说实话,告诉他我就是那只蘑菇么?这样子肯定不行,万一把他吓倒了一命呜呼,倒是我的罪过。

正不知如何应付时,门后传来陆瑾言的声音:

“谢恩,这些日子你也该是修整好了,是时候回去了。”

我回头,就看见一袭素衣的陆瑾言站在门槛处,他看着我与谢恩,明明那双眼睛无甚波澜,瞧不出什么悲喜,可我却觉得他在生气。

陆瑾言说完话转身就走了,留下屋内一脸茫然的谢恩还有我。

谢恩问我:“你说要是我去跟他认个错,有机会留下来么?”

我摇头,“不晓得。”

谢恩又问,“要不然我现在就去撬锁,拿了蘑菇就跑回宫里去,怎么样?”

我摇头,“不怎么样。”

谢恩一下子蔫儿了,“空手而回,这可真是令人难过。”

我拍了拍谢恩的肩,“别难过,我替你想想办法吧!”

我不晓得谢恩为何会对一只蘑菇这样感兴趣,甚至不惜得罪他的师兄。虽说这件事情算是陆瑾言不对在先,毕竟是他食言而肥。但仔细想来,这锅其实也不在陆瑾言身上,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蘑菇变成了大活人。

归根结底,这因其实在我身上。想要解决自然也得我来解决。

不过就是一块蘑菇,我随意地切一块肉给谢恩,我想应该也差不多了。

给谢恩上完了药,我胡诌了借口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就准备开始切肉了。

我一手拿着刀子,一手端着盘子,选遍了全身上下的肉也没找出个我看的顺眼的,于是这刀子也迟迟下不去手。

正犹豫的时候,有人给我提建议:

“你的右脚不是多出一根脚趾么?切了它,岂不刚好成双成对?”

是陆瑾言的声音!话说,他怎么知道我右脚多出一只脚趾这件事情?

但眼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最佳时间。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一张脸阴沉得要命。一抬头就对上那双眼睛,吓得我一下子就扔了手中的刀子还有盘子。

陆瑾言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谢恩想要的东西,你倒是十分上心,连命都可以不要,也要为他寻来。”

我抬头看着陆瑾言,他的脸上写满了我很生气四个大字,虽然我也不晓得他为何要生气。

我觉得自己做的也没错,索性大大方方地将刀子重新拿在手里,慢慢地将心里话讲给陆瑾言听:“不过一只脚指头,伤不得我的性命,我割下给他,也算是了却他的心愿了,这样子你得清净,谢恩也得欢喜,两全其美不好么?”

陆瑾言嗤笑了一声,“看你的样子,该是没有割过自己的肉吧!那你大可以一试,割了自己的肉还能不能活。总之,寻常的茯苓药材,在采摘的时候但凡有个缺角少边的,都是活不长的。”

缺角少边就活不长么?还有这种事情?

陆瑾言叹了一口气,“我话就说到这里,你爱砍自己就砍吧,只要你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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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覃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