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山叫做九越山,海外海名唤沧溟海。
我叫祟黎,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太岁,长居海外九越山。不知自己是几时生的,也不晓得自己几时会灭,养大我的,是九越山山主祁然——一只不知年岁的石头。
九越山寸草不生,山主说这地方风水不好,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山主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翻他的白眼,“您要是想骂我,大可以直说,看不顺眼我,也可以说。左不过我下去抓鱼摸虾时,下去了就不上来了,免得碍您的眼。”
闻言,山主点了点我的脑袋,“你这小脾气也不知道像谁,罢了罢了,我就说一句软话,我祁然平生最喜欢的就是你碍我的眼。”
耳朵这玩意儿,明明有骨,却偏生只听得下软话,我心满意足地一天天地继续抓鱼摸虾,时不时地也跟着祁然学学法术。
所谓法术,就是将身体里的力量变成自己为自己所用的东西。山主说,天赋都在身体里,要是学得好,说不定就可以出这九越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山主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睡久了,不记得了。可纵使不记得,山主偶尔也会施展法术让我瞅瞅他脑子里记得的那些东西。
所以我虽未曾出过九越山,涉过沧溟海,但也见过人间烟火,九洲繁华。
我也睡得很久,尤其是跟着山主修习后就会睡上长长的一觉。
那一日是几时起风的我也不记得了,好像还下过一场雨,在我的印象里,九越山是从来都不会下雨的。但我实在是太累了,就这么在石洞里睡下了。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靠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冠。
独木成林,我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词儿就是这个。
在山主为我造出的那些幻景里,我见过成片的森林,春天是青葱的绿,夏日是深绿,秋冬叶子黄了,最后就是光秃秃的杆子。
而抬头所见的这株大树,树叶青葱,更像是春天里的绿树。
我围着那株大树蹦跶了好几圈,想要告诉山主我看到大树了,这才猛然想起山主已经睡下了。这一睡,或三五日,或三五月,或许还要三五年。
山主管这个不确定时间叫做休眠期,理由是年纪大了,需要静养。
我见过山主睡得最长的一觉是一年又两个月,他醒来时候,过了好一会儿才喊我蘑菇,显然是睡懵了。
没了山主分享我的喜悦,我还有其他的小伙伴,譬如说沧溟海里头的那只小胖头鱼。
胖头鱼胖头鱼,头大身子小,没什么肉,所以每次不小心误抓上来,我都把它扔回去。久而久之,那只鱼与我混的很熟,也不怕我。每次一到山主的休眠期,那鱼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在岸边徘徊,我无聊时就会给他喂些小虾干,算是打招呼了。
而今日,我给它准备的是树叶子拌虾干。
“尝尝看,我新研发的菜色。只可惜你看不到那株大树,长得又大又绿,这叶子我也尝过,挺好吃的。”
胖头鱼与我的口味一致,扔下去的虾干拌树叶子它全吃完了,要走的时候,还给我来了个跃龙门表演,最后悠悠地晃着尾巴游走了。
九越山上多出的这一株大树让我觉得很安心。坐在树下,我不自觉地就化为了原身,一只灰不溜秋的太岁,远远看,的确很像一只蘑菇。
化为原身的我不晓得,九越山上又起了风。
风过后,那株大树树顶上头多出了一只凤凰窝。
化形的那一日,我睁眼就看到个青衫的年轻男子,眉目清秀,长得正是我喜欢的模样。只是还来不及问上一句话,一泡温热丝滑的鸟粪落在了我自己的脑袋上。
这便是我与崇山的初见。
有些尴尬,有些难堪,我追着那只凤凰上天下海,最后终于是逮住了它。
手心一阵炽热,我没想到那只凤凰就这么在我手中化形,化成了一个俊俏的男子。
他穿着火红的袍子,眉目带着笑意,“原来你这只黑不溜秋的蘑菇长这个模样,还挺好看的。”
因为这一句软话,我同那只凤凰成了朋友,凤凰说他叫做陆瑾言。
我这只太岁就是这样与一株树一只鸟成了朋友的。
但谁能想到,树上鸟,鸟下树,都是来围剿我这只太岁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灭的,唯有我,我这只太岁拥有永生的岁月,在神仙看来,我就是违背天命的怪物。
他们两个都将杀心藏得死死的。
红色的彼岸花不知是几时长出第一株的,反正等我注意到,已经漫山遍野都是的了。
愚蠢天真的我还不知道那是杀我的利器。
成日里,每天都想着骑着凤凰出去捉鱼摸虾,翱翔九天,或者躺在崇山的树冠上头晒太阳,心下只觉得自己走了大运,被上天恩赐这么两个人来陪我玩。
一觉睡醒,没有凤凰,也没有菩提树,有的是一场漫山遍野的大火。
所有的欢喜、难忘最后都被那一场大火烧成了灰烬。
崇山种花,凤凰点火,最后一人一鸟双双逃出九越山,任由这一场大火将我烧死,当真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可惜我没死,我跳进了沧溟海,被胖头鱼接住了,就这么从水路逃出生天。
可我的一切举动都被天界掌控。
他们封住了水路的出口,胖头鱼无法继续前行,便被我用法术留在了天河。至于我,则冲破那水路的出口与那群我从未见过的外人大打了一架。
我从未揣度过人心,也从不知晓人心这般的恶毒,就算是神仙也不例外。
紫薇帝君亲手“杀”了我,然后亲手重塑了我。
重生后的我,是被师傅捡回去的太岁,天生神格,成为岁神是我唯一的使命,而这天上地下,我是唯一能坐上这摄提宫主位之神。
我被洗去了关于九越山的一切记忆,忘记了崇山,忘记了陆瑾言,忘记了山主。彻头彻尾地成为天界的傀儡,被架上了那个岁神的位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数万年都在为仇人分忧解难。
而我的仇人,一个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得到了新生的机会,还被安插到我的身边给我做仙官,更离谱的是,我竟还同初见一样喜欢上那身青绿色。
另外一个,带着他的凤凰一族从苦寒之地梧桐落搬到了太微垣,凤凰一族成为天界神仙口中的矜贵带毛鸟。
而这,都是用我的命换来的。
从前的祟黎忘却过往,厌倦永生,甚至亲自造就一把七杀了却生命。
但从今日起,这样子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了。
我要好好地活着,活着出这一口怨气。
不止为我,还为了山主。
他为了我,离开了九越山,来到他不喜欢的俗世。也为了我,挡下那一道天雷,没了性命。
还有济世堂上下的妖精们,都是因我而死。而他们本不该死的,不是因为我连累他们,而是因为天界不公。
凭什么,我的生死由你们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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