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沈听珠别过众人，匆匆赶回沈府。一夜奔波劳神，她只觉身心俱疲，想着将玫瑰紫釉花盆妥帖安置后，好好睡上一觉。
她穿过重重庭院，甫一踏入知福院，便觉异样。
商秋与几个小婢女齐刷刷跪在院中，个个面如土色。初一被关在一方粗竹笼里，正不安地抓挠着笼壁，发出细弱的叫声。
沈听珠身子一僵，抬眼望去——正屋门帘高卷，沈听祈负手立于正中，族中两位素以方正著称的族老端坐主位，面色凝重。沈听衳站在他们身后，双眼红肿，显然是狠狠哭过一场。
“回来了？昨夜，你宿于何处？”
沈听珠心知不妙，忙将花盆小心放在脚边，福一礼，答道：“回三兄、叔公，昨日清河县主相邀出游，一时贪玩，误了归家时辰，县主留宿，故而……”
“哦？清河县主？”沈听祈轻笑了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反添了几分寒意，“真真是不巧，昨日晌午国子监祭酒夫人突发恶疾，清河县主奉召诊治，直至子时方归，你倒是说说，你是同哪位清河县主出游？又是宿在哪座县主府邸了？”
沈听珠万万没料到谎言瞬间被戳穿，想及赵玉琮和董蒙士，若将他们牵扯进来，不仅于事无补，恐生更多是非，而今阿姊在宫中，阿爹母亲又不在……无人能护着她。
她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晌，吐不出一个囫囵字来：“我…我……”
沈听祈勃然作色，“沈听珠，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娘，彻夜不归，还敢当众扯谎县主。如此行径，当真是本性难移，骨子里就随了你——”话到嘴边，他终究顾及在场长辈，将那句不堪的话咽了回去，咬牙道：“……不知礼数！”
这话虽未点明，但其中所指，在场之人无不明白。沈听珠忽地抬起头，直直看向沈听祈，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那句“本性难移”像一支利箭，狠狠扎进她的心窝，她嘴唇翕动，想辩驳，想质问，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沈听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顿了一下，对两位族老道：“叔公，沈听珠身为沈家女，不守闺训，夜不归宿，欺瞒尊长，其行有亏，其言不实。若不严惩，何以肃家规、正门庭？侄儿斗胆，请依家法，责手扳子二十，即日起跪于祠堂思过！”
两位族老对视一眼，其中一位须发皆白者捻须道：“沈氏清誉，不容玷污。三郎，你身为兄长，便由你代父管教吧。”
“侄儿领命。”沈听祈躬身应下，扬声道：“取家法来！”
执事婆子很快捧来戒尺，抓住沈听珠的手向前伸去。沈听祈拿起戒尺，重落打下，沈听珠紧咬下唇，忍着痛不肯出声，二十下打完，掌心已是一片红肿。
沈听祈冷冷道：“押去祠堂，好生跪着思过！未满一日，不得起身！”言罢，拂袖而去。
沈氏宗祠内，香烛长明，乌木牌位层层叠叠，肃立于高处。两个粗壮婆子押着沈听珠跪在蒲团上，随后关门落锁，任她一人留在此处。
四周寂静无声，沈听珠心中难过，悄然落下泪来。又不知跪了多久，双膝麻木，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轻轻一软，侧卧在地上沉沉睡去。
朦胧间，似乎看见一道素白身影静立在不远处，她身着襦裙，气质清冷孤绝，面容却模糊不清。
……阿娘？
沈听珠心中一酸，却见叶妗朝她看来——她眼中没有慈爱，没有思念，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冷漠与疏离，仿若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沈听珠想扑过去抱住她，脚下却动弹不得。
叶妗面无表情，转身而去，素白身影渐渐淡去，消失在无尽黑暗里。
“阿娘…别走……”
沈听珠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眼泪不觉从眼角溢出，润湿了鬓发。
夜色深沉，祠堂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偶尔爆出一声轻响。子时已过，祠堂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闪入，沈听祈放轻脚步，借着烛光一看，只见沈听珠蜷缩在地上，睡梦中仍犹自抽泣，她双手无意识地蜷着，红肿得可怜。
沈听祈隐隐蹙眉。
他蹲下身，执起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盒，打开盖子，用指腹蘸取少许药膏，一点一点地涂抹在她红肿的掌心上。
药膏清凉，睡梦中的沈听珠似觉得舒适，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涂好药，沈听祈静静看了她片刻，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解下披风，轻轻覆在她身上。半晌，才起身悄然离去。
*
自上次受罚后，沈听珠便安分守己地待在了知福院，沈听祈虽未再苛责，却也暗中着人看紧了些，沈听珠每日与初一相伴，做些针黹女红，或是翻阅闲书，心中虽记挂着外间，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暂且按下，权作静养。
这日天光初亮，忽闻街市上沸沸扬扬，原是庆阳王府遭了飞贼，据闻那贼人身手了得，趁着夜色潜入王府库房，盗走了几件值钱的古玩玉器，其中最为贵重的，乃是当今圣上御赐的一枚虎纹玉佩。
御赐之物失窃，消息一出，京阙府衙并起五城兵马司，点起三班衙役，增派巡城军士，满城搜拿贼人，几个衙役在鬼市蹲伏数日，撞见一个獐头鼠目的贼人，鬼鬼祟祟出手几件宝物。
衙役一拥而上，将其拿住，搜检之下，其中一件，虽非御赐玉佩，却也是王府库中失窃的珍品。
张守连夜升堂，贼人熬刑不过，只道：“府尹爷爷饶命，小的只是代人销赃，实不知那物件是王府的宝贝，是…是平羡王府的宋管事，前日寻到小的，只说有几件家传旧物急于出手，小的贪图些银钱，才…才应承下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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