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池水的波光，亭角的飞檐，远处模糊的笙箫，一切都失了颜色，只余下亭中那两道纠缠不清的身影，灼得沈听珠眼眶生疼。
杜如筠看二人动作，似是不好意思，道：“四娘，既然世子与十五娘在此说话，怕是不便搅扰，这园子景致甚多，我们另寻一处清净地方坐坐可好？”
沈听珠茫然地点了点头，任由杜如筠半搀半引着离了水心亭。
且说亭中薛意薇方才那一抱，实乃情难自禁的失态。
赵玉琮措手不及，本能想将人推开，却听薛意薇压抑的哭声传入耳中，“世子，就这一下，好不好？就当…就当是满足臣女一个生辰心愿……”
赵玉琮动作滞了一瞬，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终是缓缓落下，不过一抱，权当是全了外祖父的叮嘱。
待薛意薇汹涌的悲意稍退，她才惊觉失礼，慌忙松开了手，踉跄着退开一步，“世子恕罪……是臣女唐突了。”
她看向赵玉琮腰间的佩刀，心中苦涩，问道：“世子可是心中已有了属意之人？”
赵玉琮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不着痕迹地后撤了半步，听到薛意薇的问话，他没有任何犹豫道：“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赵玉琮直视薛意薇，坦荡又坚决，“此心唯一人，再无余地可容他人。”
薛意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维持着世家贵女的骄傲与体面，“世子情深至此，臣女……明白了。”
她顿了顿，真心实意道：“臣女愿世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赵玉琮看着薛意薇强忍伤心的模样，心中叹息，却也尊重她的这份心意，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许：“承十五娘吉言，也望十五娘早日觅得真心相待的良人。”
这声十五娘客气又疏离，彻底划清二人界限，薛意薇心中酸楚更甚，却也只能屈膝一礼，转身匆匆离去。
赵玉琮长长吁出一口气，快步离开这亭子，方步下亭阶，便迎面撞见几位小娘子。
“世子！”为首的李三娘笑盈盈地见礼。
赵玉琮颔首还礼，目光扫过她们发间簪的绒花，心头蓦地一动，语气带着几分不自在，请教道：“众位娘子，如今这时节，小娘子私下可时兴些什么？”
几位小娘子先是一愣，随即掩唇轻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哎呀，世子这是开窍了？要送心上人礼物不成？”
赵玉琮耳根悄悄热了几分。
“时兴的？东市新开的胡商铺子里的琉璃走马灯算不算？”
“要我说，还是西市永坊的绢花好，花样子也时新！”
“哎呀，你们说的都俗了，我瞧那素心斋新制的金笺才雅致呢，写字画画都好……”
赵玉琮仔细听着，这一脸认真请教的模样，落在几位小娘子眼中，更是有趣，引得她们笑声连连。
*
“四娘，你怎的了，脸色这样不好？”
沈听珠回过神，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发慌，“十娘，我…我有些气闷，许是方才饮了冷酒，不大受用，我想独自走走，可好？”
“那你仔细些，莫要走远了，若是不舒服，过来唤我。”
沈听珠胡乱地点了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没入了小径深处。先是阿姊，如今又是薛意薇……赵玉琮……一幕幕交替，搅得她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她只觉心口好似穿了个窟窿，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吹得她浑身发木。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绕过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忽听得前方水榭上，传来一阵笑语。
沈听珠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赵玉琮正被三四个女娘围着，他不知说了什么趣事，竟惹得其中一个着鹅黄衫子的女娘掩唇直笑，赵玉琮侧着脸，笑容轻松明朗。
方才亭中薛意薇抱着他的画面，与眼前被女娘们众星捧月的景象轰然重叠。蚀骨的疼痛瞬间被一股更猛烈的怒意取代——他竟在招蜂引蝶，当真是轻浮又浪荡。
沈听珠只觉一阵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冲上心头，她猛地转身，朝另一条更僻静的小径疾步而去，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赵玉琮余光恰好捕捉到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倏然一敛，匆匆对几位贵女说了句失陪，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沈听珠心中憋着一股气，脚下走得飞快，沿路迤逦向北，越过一带花洞，便见一处临湖的僻静回廊，廊下，一道身影孤坐在木椅中，久久不动，玉光笼于他一身，似一尊无情的仙人。
是裴之巽。
湖上粉白荷花衬着碧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午后日光透过廊顶的雕花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并未看花，也未看人，只是定定地望着远处湖面初绽的新荷，温润苍白的面庞上似蒙上一层阴翳，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沈听珠脚步一顿，鬼市种种浮上心头，此刻他独自在此，倒是个机会。她冷下心，抬步朝裴之巽走去，“六郎。”
裴之巽被这声惊醒，缓缓转过头来，待看清是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又归于沉寂，回道：“四娘。”
沈听珠正要斟酌着开口试探几句，裴之巽却先她一步，说道：“四娘来得正好，可否…劳你帮我一个忙？”
沈听珠有些意外：“六郎请讲。”
裴之巽的目光落在他轮椅旁的地上，那里静静落着一方薄毯，上面绣着几茎疏淡的兰草，薄毯离他的指尖不过半尺之遥，于常人而言俯身可拾，于他却仿佛隔着万寸之距。
“毯子。”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多少情绪，但那微微垂下的眼睫，却泄出了一丝无力的难堪。
沈听珠了然，心头那点疑虑暂时压下，忙上前一步，将毯子拾起，顺手帮他拢在木轮椅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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