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市如昼,游人如织。
窦如镜向摊主买了一盏巧夺天工的螃蟹灯,叫徐恕提着。
“回宫送给小玉儿,就说是你买给她的,小娘子都是要哄的,这盏螃蟹灯小玉儿盼了一整年了。”
摊主身后的灯架上有蝴蝶灯、兔子灯、各式各样的花灯……
路过的女郎买螃蟹灯的极少,
徐恕问:“窦御史,清河长公主为何喜欢螃蟹灯?”
“螃蟹怎么走的。”
“横着走的。”
“那就对了。”窦如镜俯下身子掰正了螃蟹灯的两个爪子,“小玉儿从小就喜欢张牙舞爪的东西,横着走的螃蟹最合她意。”
徐恕正想再问点关于周斯玉的事情,却见到白衣美人缓缓步至窦如镜身后。
美人肌肤胜雪,黑发如云,眉眼含情,行如弱柳扶风,似有不足之症在身。
她比划手势,“小菩萨,你还要躲我到几时?”是个哑巴。
窦如镜见徐恕额上有汗。
这么凉爽的秋夜,年轻人就是身子燥。
转身后,窦如镜见到白衣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容貌与小玉儿有七八分相似。
“徐世子,她是谁?”
“我不认识她。”
徐恕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径直走过白衣美人身边,预备开溜。
却被白衣美人拉住了袖子,她流着眼泪,挪步到徐恕身前,比划道:“小菩萨,我带了救伯父的药来,我们连夜启程,赶回北朔王府,让伯父快点好起来。”
窦如镜始知这漂亮的小娘子是个哑巴。
徐恕风流名声在外,窦如镜朝他投去鄙视的目光,已经想象出徐恕招惹了哑女又不对人负责的前因后果。
“你带了药?”徐恕问白衣美人。
白衣美人点头,比划道:“还让药人试了,可以放心给伯父服用,对治好伯父身上的赤痘天花是有用处的。”
徐恕伸出右手,摊开掌心。
“将药给我,我自己回家,你的谢礼,改日送去兰陵白家。”
白衣美人快速比着手势。
“你娶我,我给你药。你娶大梁的清河长公主回北朔,不也是为了给伯父冲喜吗?她是叫周斯玉对吗?大梁都快要亡了,她这个长公主还不如我白月姬。我嫁你,以二十万白家军当嫁妆。”
徐恕转头就走,不想继续与白月姬在这里纠缠。
窦如镜跟上徐恕。
目睹白月姬扑到徐恕身后,抱住了徐恕的腰。
窦如镜连忙从徐恕手上夺过要送给周斯玉的螃蟹灯。
这灯还是自己进宫送吧,看这情形,徐恕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看灯的人都围了过来。
如此漂亮的小娘子在大街上当众生扑男人,必有隐情。
“这郎君眼瞅着像是世家公子,而那小娘子也应是望族小姐,这么美的小娘子,这郎君都舍得人家落泪。”
“看这郎君的面相,高鼻薄唇,生得仙姿迭貌,一看就是做惯了负心郎的。”
“小娘子哭得真可怜,要不帮这小娘子报官吧,让衙门捉这负心郎去打一顿。”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窦如镜向远远跟着的家仆招手,命他们疏散这些看热闹的百姓。
徐恕用力掰开白月姬箍在她腰间的手。
“月姬,你缠着我也没用。在这之前,你已经毁了我三十多桩快要谈好的婚约。这一次,你要是再干这样的事,我不保证会对你生的元琛做什么。”
知白月姬爱子如命,只好用她的儿子威胁她。
白月姬仍不死心,比划道:“你为何就是不肯娶我?明知我被魏帝强迫,无奈之下生下小琛,明知魏帝后宫妃嫔对我多次羞辱,她们一个个想要害死我们母子。只要你肯拉我一把,容许我们母子在北朔王府有个庇护之处,我就心满意足了,不管你婚后纳多少妾入王府,我都容得下她们的。”
徐恕皱眉,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欺瞒的人。
白月姬本该生殉她死去的夫君,是因想活下来,主动勾引魏帝,才被恩赦回她的母家。至于她为魏帝生下的私生子元琛,并非是她无奈之举。依照徐恕对白月姬的了解,她这儿子能保她一生荣华富贵。
白月姬想嫁给他,定不是图他这个人。
就算图他这个人,他也不想娶白月姬这样的心机祸水。
“我北朔王府庙小,容不下白娘子你这樽大菩萨。你口口声声质问我为什么不娶你?我倒想问你,魏帝七遣使者到兰陵白家宣旨,你只要接旨便能入宫为皇贵妃,魏帝没有册立皇后,你进宫成了皇贵妃,那些所谓的后宫妃嫔还怎么害你呢?”
窦如镜听明白了一点,站在旁边劝道:“这位姑娘,你都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了,还追着徐世子要他娶你,你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白月姬怒瞪窦如镜,她眼中噙满泪水,从袖中拿出一个铜制火药筒,用火折子点燃引芯,往窦如镜身上扔去。
三息不到,徐恕扑倒到窦如镜脚下,来回打滚,用身子碾灭了将要爆炸的火药筒。
白月姬扔出的这玩意儿一炸,能炸毁半条街。
小师妹就是这样的人,不顾他人死活,只要自己舒心即可。
奈何他从不打女人,要白月姬是个男子,他都没这等耐心,早弄死她了。
窦如镜又把螃蟹灯塞回到徐恕手中,他是他的救命恩人,既然有这等过命交情,帮他讨小玉儿欢心也不是不可以。
白月姬咬牙切齿,又想从自己袖内再掏一个火药筒出来,抬手时候却被一只玉手制住。
“小玉儿。”
“周斯玉。”
徐恕、窦如镜异口同声唤道。
赶来灯市买灯的周斯玉抓住白月姬的手腕,反手就照白月姬扇了一耳刮子,怒道:“我小舅舅的命是你能要的?”
看清白月姬的面容,周斯玉一怔,怀疑地看了徐恕一眼。
窦如镜道:“小玉儿,这歹毒妇人意图谋杀我这国舅爷,我这就命人喊望京府尹来捉这毒妇下狱。”
窦如镜刚一抬脚,被徐恕拉回自己身边。
徐恕:“窦御史,看在我面子上,饶白娘子一次。”
“凭什么啊?”周斯玉紧紧抓住白月姬的手,拉扯白月姬跟自己走。
徐恕拦住了周斯玉的去路。
“周斯玉,放开她,让她走。”
白月姬装作被周斯玉弄疼的模样,一边哭,一边弯下腿,似乎要跪周斯玉。
周斯玉一脚踢直了白月姬的腿。
“你装什么可怜,刚刚要是炸了这半条街,街上赏灯的百姓才是真可怜。”
周斯玉捏住白月姬尖尖的下巴,她的泪滴到她手背上,是滚烫的泪。
“你叫白月姬是吗?自己怎么哑的?自己不清楚吗?想嫁给小菩萨?”
白月姬倔强地点头,指了指徐恕,又用左手画了一个心形手势,接着指了指自己。
“想告诉我,你才是小菩萨的心上人。”周斯玉手腕发力,弄得白月姬下巴脱臼。
白月姬闭不上嘴,因为痛眼泪流得更多了。
“周斯玉,你太野蛮了。”徐恕走过来,单手将白月姬脱臼的下巴复位。
白月姬趁此抱紧了徐恕,埋头在她怀里痛哭。
徐恕提着的螃蟹灯不小心落在地上,跌坏了一只蟹爪子。
周斯玉捡起地上快要烧起来的螃蟹灯,吹灭了里面的烛火,又捡起分离的蟹爪子,若有所思。
她喜欢螃蟹灯,是因为死去的大哥给小时候的她做过一盏。
可惜那盏,被徐氏给烧掉了。
徐氏死后,每年中秋节,她都会到灯市上买一盏最好看的螃蟹灯,没有一盏能比过大哥做的那一盏。
年少不可得之物,一直让她念念不忘。
徐恕推开了白月姬。
白月姬跌坐在地,发髻松散,如瀑长发悉数散落肩头。
徐恕直接略过白月姬,对周斯玉道:“对不起,我再给你去买过一盏螃蟹灯。”
“野蛮的人才喜欢这种野蛮的玩意儿。小菩萨,你心里是不是这样想我的?”周斯玉颤声问道。
徐恕感觉她快要哭了,朝她弯腰作了几个揖。
“我刚刚说话有点冲,你想要何赔罪之礼,我想尽办法给你弄。”
“我要哥哥们回家,我要哥哥们回家……”周斯玉哽咽道。
在这个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她最思念的人,就是自己三个一母同胞、战死沙场的哥哥。
涿鹿、兰璧、乌日,都成了魏国疆土,而她三个哥哥的尸骸,都葬在异国他乡。
忽然,白月姬站起身,冲上来扑倒周斯玉,骑坐在周斯玉身上,用手心里攥的碎石片划破周斯玉的面颊。
周斯玉看到了白月姬脖子上挂的平安玉牌,上面刻了《佛顶尊胜陀罗尼咒》,那玉牌就明晃晃在她眼前晃着,是大哥出征前母后挂在他脖子上的。
“你的平安玉牌哪里来的?”周斯玉翻身,压倒了白月姬,换她骑坐在白月姬身上。
她用力拽下了白月姬脖子上挂的这枚平安玉牌。
白月姬雪白的脖颈间勒出一条红痕,她阴冷地坏笑着,看得出来,周斯玉很紧张刚从她脖子上抢下的平安玉牌。
她朝周斯玉招手,示意她将耳朵贴到自己唇边来听。
“不要。”徐恕喊道。
可是迟了,白月姬死咬住周斯玉的耳朵,不松口。
周斯玉急忘了。
白月姬是个哑巴。
她的耳朵,此时疼得要命,在不停流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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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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