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缜秀一路顺着路标往草地外走，直到钻进保姆车，都没有发现池丘杉的身影。
她感到奇怪，询问司机，“池丘杉没有一起来吗？”
司机摇了摇头。
好吧，谁在乎他来不来呢。
余缜秀一屁股躺到了座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从荒野、乡村、转换回了城市。
这就是教授的来时路吗？
十年前记者的采访记录中，池远昭曾坦白自己在妻子怀孕时，遭到大医院的党派斗争排挤针对。
毫无背景的他只能被迫离开，到乡下开诊所谋生。
余缜秀在第一次观看实验纪录片，看到其中的场景时就很疑惑。
一个普通的小医生怎么会有足够经费去支撑这样时间强度、资源成本的观察实验？
原来是用了虚拟游戏的方式。
她回想起刚刚看到的景象，哪怕在三十年前也稍显落后的仪器，有着手工改造痕迹的沉浸式设备舱……
这样的一切，却造就了宏大又精妙的认知游戏。
教授将荒废的集装箱打造成了一间实验室，他的不甘和梦想就包裹在闷热的铁皮里暗无天日地生长。
游戏中看见的池丘杉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它会是什么？吸收了过往池丘杉的游戏数据形成的对战AI吗？
陌生冷峻的眼神、对疼痛毫无反应的身体、狠戾的求胜心，都是余缜秀从未在池丘杉身上窥见的背光面。
这就是你原本的样子吗？
“我在他面前死了三年，他没流下过一滴眼泪。”
池远昭的话语在耳边萦绕，她理解过去人们为什么会对YLAS感到恐惧了。
未知、原始、麻木、失控。
“我帮你剪头发吧。”
“很漂亮。”
池丘杉的手穿过发丝蹭在她头发的触感复现，余缜秀攥紧了衣摆。
那这样的你又是为什么存在的呢？
想起在游戏中电流袭入周身的刺痛、置身熔炉的灼热、缺氧的窒息，她心有余悸地缩起身子，抱紧了双臂。
从底部到达顶部的终点，意味着灵魂抵达天堂，轮回的解脱。
行善越多，这条路越短，作恶越多，这条路就越长。
可是……善恶是谁定呢？
如果游戏的底层逻辑完全由设计者规定的，那不就说明，池丘杉一直以来都完全活在池远昭的意志里。
七年的观测实验。
那个空间，究竟是池丘杉的记忆宫殿，还是……记忆牢笼？
*
暴雨过后，樱花树下满是残败的花蕊，庭院一片死寂，房屋的窗户没有任何光亮。
像她到这的第一天晚上那样阴森。
钥匙在门锁转动，余缜秀推开门走进客厅，意识到家里空无一人。
池丘杉去哪了？
嘭——
一阵强风将门吹闭，她吓了一跳。
算了……他去哪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余缜秀莫名有些失落，她无精打采地走上楼去，像往常一样洗漱、换衣服、上床睡觉。
今夜的垫絮下仿佛有一颗难耐的豌豆，让余缜秀辗转反侧。
她感到十分烦躁，明明难得不用和池丘杉处在同一个空间，不用时刻提防他，为什么会睡不着呢？
明明连第一天她都能高枕安寝，今天怎么会睡不着呢？
余缜秀干脆坐了起来，推开床头的窗户。月亮高挂在天上，洁白无瑕。
哪怕历经暴雨，樱花树依然芬芳馥郁，这让她因失眠而苦闷的心情得到了一丝抚慰。
她在被雨水洗净的窗台上趴下，将头埋在衣袖，时不时偷瞄庭院大门的位置。
马上四点了，还不回来吗？
真的不回来吗，做什么去了？
余缜秀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辘辘——
大门外传来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余缜秀像一只警觉的小鸟，立刻撑起身来打望。
是一辆黑色商务车，车灯稳稳停在了院门口。
车门开了，好像有一个人影闪了出来，随即是大门遭到碰撞的闷响。司机走下车关上后座车门，只是瞄了一眼地上就扬长而去。
一种不好的预感。
余缜秀披上外套，踩着拖鞋踢踢踏踏跑下楼。
她穿过庭院，费力地拉开大门——几乎瞬间，池丘杉倒在了她的身上。
余缜秀本能地伸出双臂，突如其来的重量，把她直接压在了地上。
池丘杉趴在她的腿上，头被捞住才没有直直砸在坚硬的地砖。
“池……池丘杉？你别在这装死啊。”
她晃了晃身子，见他没有反应，又不安地拍了拍他的脸。池丘杉的头动了动，喃喃出细碎的音节。
余缜秀听不清楚，俯下身把耳朵凑在他的嘴边。
“你说什么？”
一段很长的静默，余缜秀只能听见他微弱的鼻息。
池丘杉拖在地上的手艰难地上移，余缜秀感觉被人拉住了衣角。
“痛……”
仅仅只是抬手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池丘杉松开她的衣摆，彻底昏了过去。
“喂！池丘杉？池丘杉！”
余缜秀在静谧的深夜里旁若无人地呼喊，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真的过了太久了，久到她都忘记，池丘杉也会受伤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拨通急救电话，告知了二人所在的位置。
等待救护车的间隙，余缜秀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池丘杉的身上，虔诚望向天上始终冷眼旁观她人生的月亮。
“听听我的声音吧，虽然我知道你从来对我熟视无睹，但是今天请听听我的声音吧。”
她垂下头祈祷，头发扫过他的面庞。
“千万不能出事，不要让池丘杉出事。”
“只要你能够答应……”
让我用什么交换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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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背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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