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能我不久后会需要你的帮忙。”池丘杉搓了搓渗出水珠的易拉罐。
“和你高中带来医院的女孩有关吗？”
池丘杉点了点头，小白叔看起来十分意外，“真是啊！所以你们后来又遇见了！不对……她不是没看到过你的脸吗？怎么认出来的……算了，不管了！所以她现在知道是你救了她吗？”
“不知道。”
小白叔脸垮得像一尊受到骚扰的雕塑，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膏药，“你知道无论情感也好、事业也好，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吗？
“不知道……”
撕拉一声，小白叔将膏药撕了下来，因疼痛不止地发出嚎叫，一边还不忘教导。
“呼！唔！是……是快！”
*
许向旻正在湖边吃面包，另一只手里咖啡的冰已经融化了，像溺水的人飘在表面上。
“奥辛老师吗？我下午要和小鱼爸爸交流，没课的话正好你也一起来吧，就在办公室，他应该一个小时后就到了。”
他刚接完小鱼班主任的电话，正在揣揣不安。面包被他一口一口咬着，却只受了点皮外伤。
去还是不去呢？
就像数玫瑰花瓣一样，他数着面包的寿命。
小鱼躲闪的脸印在他的脑海。这孩子长得太像她了，连姓都一样，难道……
许向旻猛摇了摇头，“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湖边的鸭群被惊散，逃命般远离了张牙舞爪的许向旻。
这孩子那么大，余缜秀上大学的时候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她哪来的时间生孩子？
不对……咖啡在塑料杯里剧烈晃动，杯身被捏得变形，许向旻突然想到了什么。
余缜秀高二的时候休学了一年，许向旻问妈妈她怎么了？去哪了？妈妈却一个字都没有向他透露，许向旻只是看到过一次她准备便当。
余缜秀那时候16岁……小鱼现在11岁……一个恐怖的猜想在许向旻的脑子里得到了验证。
他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去！去！去！
面包渣掉了一地。
办公室外的走廊，池丘杉正在寻找正确的方向。
“这里这里！”班主任探出头先一步找到了池丘杉，正向他招手。
池丘杉在班主任的带领下走进办公室，一路走向尽头的会谈室，越来越近，他依稀听到了琴键流淌出的旋律。
是德彪西的《月光》。
第一次见到余缜秀时，池丘杉也只有16岁，月光将二人笼罩在贫瘠的公路。
嫌疑人肇事逃逸，余缜秀倒在血泊里，静谧又艳丽。她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像蝴蝶在扇动翅膀。
她感觉自己迷失在幽暗的森林，潜伏于四周的野兽随时要将她吃干抹尽。
她惊慌地挣扎、奔跑，却像在迷宫打转。
一席月光缓缓倾泻于她身上，迷离她的眼睛，却指引出回家的路……
池丘杉看着余缜秀被抬上救护车，身上沾满她的血迹，和未散去的余温。
他知道，她成为了他此生救活的第一个生物。
那时的池丘杉就像观测一件珍稀物种，逃课也要隐匿在她的四周里，好奇她的喜怒哀乐，探索她的所思所想。
直到她不告而别离开医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当然是好在可以给学长加油啦。”
又突然出现。
“成航。”
“哦，你来啦！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池丘杉。”
“你好，我是……余、缜、秀。”
是幻觉吗？
池丘杉低头看向她，仿佛虔诚地接受上帝授予的桂冠，一路奔波沾惹的风尘在这一刻被掸静了。
他从未像这样站在她的身前、这样光亮地见到她。明明他独自经历了那么多，她却只觉得这是初见。
降临的幸运转瞬变得沉重，那宿命渐渐压得池丘杉抬不起头。他忍耐着心中泛滥的思念，就像忍耐着咸涩的海水。
任它无止境地灌入喉中，呛得自己窒息，呛得自己血泪分明。
“你来了的话我们就进去吧？”成航见两人呆住，虽不明状况但还是选择了主动破冰。
“好。”
池丘杉挪开视线，和成航并排走进阶梯教室，但耳朵却仍留恋着身后摩擦的窸窣、仓促的脚步。
“学长你U盘掉地上了！”
U盘插进电脑主机，学生会的助工正把文件拷贝到桌面上，成航还在感谢着余缜秀，庆幸她的帮助。
池丘杉在一旁注视着二人，将余缜秀的得意的心思尽收眼底。
“要打开检查一下吗？”成航忽然转向了他。
几乎同时，池丘杉看见余缜秀瞥过了头去，盯着空无一物的讲台，像是掩耳盗铃的鸵鸟。
原来如此……你的目标是我吗？
“不用了。”
他轻声回复，助工也随即补充道，“时间也来不太及了，后面还有其他同学呢。”
就这样，池丘杉任凭余缜秀对自己施以诡计，利用自己，靠自己越来越近。
就像周身被荆棘紧紧缠绕的旅人，本应挣开陷入血肉的毒刺，却因迷失在隆冬的困苦只觉得温暖、安然。
但有一天，余缜秀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一个我从来没遇到过的，第一眼就让我很烦的人。”
会谈室的门推开，许向旻的指尖也刚好砸下低音和弦。月光被震碎，徒留下一片狼藉。
他抬起头，同池丘杉面面相觑。
*
教室里正在安静地上自习，其他孩子都在认真写习题，余缜秀看着眼前的文言文昏昏欲睡。
空调将热气隔绝在窗外，她感觉自己已经飞到了史前文明，文字还没有出现，大家都穿着树叶和兽皮，用拟声词和符画交流，安心又惬意……无忧无虑。
班主任一个急刹出现在教室门口。
“快！小鱼！快跟我走！你爸爸和奥辛老师打起来了！”
像一根被扯断的线，余缜秀被强行唤醒，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但她还并不适应眼前的世界，一时间感觉好像听不懂进入自己耳朵的中文。
打起来了？
你说谁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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