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察觉到屋檐下似乎有燕子搭窝,每日清晨都能听到燕子叫,清脆响亮,还颇有节奏。
最近几日,她的睡眠有所好转,早上大约七点就醒来。醒来后,李霜就坐在桌前读书,听燕子叫,倒也不觉得吵闹。
甚至隐隐有些上瘾,如果小鸟每日都在叫,那么春日就愈发近了。
七点,李霜拖拉着身体从床上起来,洗漱时发觉洗手间的窗户没关,夜里风大,吹进些枯叶和灰尘,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后,终于来到厨房下面条吃。她吃面条时,想今日也是普通的一天,是平淡的一天就好。
李霜时常觉得「普通」是很珍贵的词语,在这个意外与事故多发的世界里,达到普通已经超过许多人了,甚至是幸运。
在小卖部买的咖啡条已经空了,李霜盯着昨日扔进垃圾桶的咖啡条包装纸发愣。在考虑要不要出门买咖啡时,门铃响起。
接着听到的是陈春决熟悉的声音,“李霜,李霜。”
莫名其妙的,感觉后面都飘着有形状的波浪号,而且为什么他总喜欢叫两遍名字。
李霜回神,走到玄关,看着电子屏里疯狂挥手的陈春决,轻笑 ,把院门打开的同时,打开房间门,往外探去。
初春的清晨气温仍低,打开门的瞬间,冷气将她包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陈春决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箱子,用脚把门勾上,穿过院子时,他笑嘻嘻对上李霜探出来的眼睛,像小鹿,鼻尖都冻红着。
“怎么了,有什么事?”李霜扫了眼箱子,不解。
“给你添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她挪开,让他进屋。房东要添置物件,那就只能添置。
“让人开心的好东西咯。”非要卖关子的某人,语气都上扬。
李霜关上门,想他如果去讲故事会,这个调性,一定能叼一群小朋友的胃口。
陈春决把箱子放在桌上,从兜里翻出小刀,拆箱子。
他的背影宽阔,李霜早意识到他的身高有一米八以上,但此时内心仍感叹,好高。
走到他的跟前,看他用修长的手指将箱子里的物品拿出来。
是投影仪。
李霜愣住,看他望过来,她却不敢回望那双真诚的眼睛。
他的碎发随着抬头的动作,遮住眉眼,弯曲的头发蓬松。笑容像胶片相机漏出的光,再也无法显示其他内容。
“你的头发怎么卷了?”
“啊?”陈春决没跟上她的脑回路,放下投影仪,摸摸头发,“昨天的时候,程椰在店里试新买的卷发棒,给啾啾卷了不过瘾,非要给我试试。”
他的手指揉了几下头发,令杂毛翘起来,随后垂眸问她:“很奇怪吗?”
“有点可爱。”
陈春决听到她的评论,一怔。
李霜走上前,心不在焉地摸着投影仪,“怎么想起来买这个投影仪的。”
“你在房间里待着,没事做的话,万一胡思乱想怎么办。有投影仪起码可以看看电影。”
“别的住户也会有这种待遇?”李霜叹息,抬眸与他对视。
冷意。
陈春决倏地紧张,低头看她已经低身研究起投影仪,“目前只有你一个住户啊……”
“陈春决,你是不是还觉得我会寻/死?”
陈春决手握拳,听到这话,震惊地看着她,“怎么这样说?”
“你有这样觉得吧。”她的手指从投影仪移开,没再看他,声音沉闷,“放着吧,谢谢了。”
“李霜,我——”陈春决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确实是担心李霜在房间里胡思乱想,才会买来投影仪呀。
看恐怖片也可以,很多民宿都有投影仪。
他是这样想的啊。
但陈春决脑子里却突然浮现那日在海边礁石发现的尸体。
去年三月,陈春决来到青野镇,他来到这里就喜欢上,安静舒适,有股柔和的气场将他包裹,很想留下来,于是就留下来。
后来机缘巧合,他用创业挣来的钱买了四栋小楼,那时正是青野镇的低谷,房价低迷,正是入手的时间。
偶尔会有住户来到,但都是短暂停留的旅人,很快就退房离开。
直到今年一月的寒冬。陈春决的民宿迎来一位男住户,他不出门,也不与人交谈。到来过后,他只问过陈春决哪里可以看日出。
陈春决为他指了悬崖所在地。
第二日,镇上的人就发觉他坠崖,掉落在礁石之上,被海水泡了一夜。
镇上的人跑来,和陈春决说,你的住户自.杀跳海死了。
他一路跑到海边,看到浮肿的尸.体,差些吐出来,转身缓了半响,才忍住。
过一阵子,亲人来认领尸.体,陈春决也在现场。
那尸体不堪入目,他站在外面,听到那位住户的亲人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陈春决第一次直面死亡。
经过这件事,他才知晓,有时在你人生中路过的人,你不知晓他们的苦楚,但仍会为生命震颤。
时间却不停歇,陈春决也没有办法能回到过去,救下他。
当李霜到来时,她褪去围巾,看到她清瘦的脸庞时,陈春决觉得那个眼神太过熟悉。
熟悉到,他想让她有事做到闲不下来最好,别乱想。
“陈春决。”她的声音很轻,感觉越来越远。
一下子被唤醒,他后悔自己的潜意识里仍不信任她。
“陈春决,我想睡一会,谢谢你的投影仪。你可以先走吗?”
“李霜,我没有那个意思……”
“真的吗?”
他却回答不出。
/
过两日,程椰打算将店里的旧书架换掉。
前阵子店里倒了一桶水,让原本就破旧的书架浸泡许久,更加不扛用。于是程椰紧急订做了一批新的木书架,近日才到,趁着今天天气好换掉。
她喊来李霜、陈春决和朗哥帮忙。
初春的时候,先出场的永远是路边不知名的花,不被人注意到,但光的温度能感知。阳光温煮整片大地,初春是苏醒的季节,也是让人变得话多的季节。
程椰搬着书架,吐槽:“不是说好给我搬书吗,那该死的陈春决去哪了,真的是靠不住的男人。”
李霜被书架压到脚,还未吱声,就被向海一把拉起,她忍不住帮那位两天不见的人说话。
“可能有事在忙吧,他不是把向海喊过来给你帮忙了吗。”
“是,还是咱们小海好。”程椰凑过来,跳起来摸了一把向海的脑袋,“椰子姐,你别老摸我头!”
“啧,小孩上高中了就是害羞了。”程椰耸肩,“你最近有没有想要的,当做报酬,姐姐买给你。”
“不用,反正也是周末,不用上自习。”
李霜搬着书放进纸箱,抬眉看他,“你在哪上高中?”
向海:“在县里。”
“远吗,不住宿?”
“不住,现在高一还好,晚自习没有那么晚放学。坐公交半小时到。”
“那还是挺辛苦的。”
“嗯,熬过去就好了。”
少年的脊背挺拔,像是竹节,李霜知道他在安静成长,不服输的劲蕴藏在他的内心。
朗哥也不说话,埋头苦干,搬了一趟又一趟,累到白T都浸透。
几人忙到下午四点终于收拾完毕,把书架换了方向,空出的位置把文具区的几个展柜往书架方向移,在角落空出来一片区域,程椰指挥朗哥和向海把买的地毯铺上,又再放了几个矮书架做装饰,上面放了一些花盆。
角落的大花瓶放了几束小南瓜,也被称为长寿果,程椰将它做成干花束,放在角落,红彤彤一片,让啾啾也凑过去看。
毕竟让大家帮忙收拾书架一天,程椰想晚上请大家吃大餐,于是让向海把啾啾也带上。
“好小的南瓜!”啾啾一个小时前已经被奶奶送过来,在刚刚改造过的书店充满好奇,跑来跑去。
程椰摸着她的小脸,“你的小脸也红红的,可爱!”
“走吧,咱们去吃烤肉!”程椰又薅了一把向海的头发,迅速溜到收银台后,收拾东西。
李霜牵着啾啾的小手,走出书店。
“啾啾,姐姐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叫什么呢?”
“叫向雀。”
“麻雀的雀?”
“嗯嗯,我不喜欢。”
“为什么?”李霜捏紧她的手,把她抱起来,等朗哥把车开过来,接大家去镇上的烤肉店。
“因为麻雀很小。”
五六岁的小孩,心思单纯,可能没有其他含义,但李霜却有点在意。
“你觉得这不好?”
“嗯,很脆弱。”
“不是的,啾啾,麻雀很坚强的。”
“真的吗?”
“真的。蛇要冬眠,熊也要冬眠,可是麻雀那么小,它却每次都直面冬天,总会把寒冬坚持过去,你不觉得它们勇敢吗?”
“好像有点厉害!”
“对啊。”李霜哄她,“所以你也会很厉害的,要慢慢来。”
“好,我想哥哥不那么累。”
“照顾你这件事,怎么会累呢,哥哥他很幸福的。”
“是吗?”向雀的眼睛很小,却盛下一场日落。
“嗯嗯,你这么可爱。”
“好,我相信小霜姐姐。”
那次在医院时,你小小一只,朝我的额头呼出温热的气息,拯救了我一次。
这话李霜说不出,因为小孩不懂,但那时的她,明确地受到了安慰。
说话间,陈春决突然出现在书店拐角。
两日未见,他的神态有些疲惫,手里还握着工具箱,想必又去哪位老人家里维修电器了。
程椰和向海也从书店出来。
一出来,程椰看到他出现,立马炸毛:“我们都结束了,你怎么才出现?”
“北城的咖啡店出了点问题,我去了一趟,今早刚回来,就被镇上的奶奶拉去修水管了。”
“你去北城了?怎么没告诉我啊,可以帮我带那家巨好吃的糕点的。”
“太忙了,一直没怎么有时间看手机,下次给你带。”陈春决尴尬一笑,眼睛瞄向李霜,但她一直在揉啾啾的脸,并未看他。
“那你要不要去吃烤肉?”程椰看朗哥已经把车开过来,随便一问。
“什么烤肉?”
“就镇北面,新开了一家烤肉店啊,好像挺好吃的。”
“好啊,你们今天搬了一天吧,我请客吧。”
程椰的表情由阴转晴,“好啊,就这么定了,你开车带着李霜和啾啾,我们俩坐朗哥的车。”说完,就拉着向海走向朗哥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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