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16 Tons

一片死寂。

“它”没有回应。

“你真不打算解释一下这些事?”凌忱被气笑,她虽料到自己无法轻易要到答案。但在对方真的毫无回应时,还是有一股无名的怒火自胸膛攀起。

“你的目的,不止是想干扰今天重逢的这一幕吧?”

除了调查她监视她,还盗用她亲人的声音。

为了铺垫哥哥回来这件事,这场局设计的时间跨度可真够漫长的。

“它”之所以会以梦魇的方式出现,原来是在洞察了她过去后,才为她特地精心设计的。

也许她被“它”蒙在鼓里的时间不止几个月,而是更久。

“它”观察她多久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凌忱的眼底闪过一丝脆弱。

她的心思真的暴露得有这样明显吗?哪怕从未与人说过,也能被轻而易举地看透?

向外数次求助无果,她自己也不精通骇客技术,找不到追踪“它”的方法。

她只能任由对方如同幽灵般在她脑袋间来去无踪,被“它”丢出来的饵料被动地引着走,“它”在暗,她在明,这是一场极其不公平的对弈。

从卧室床底翻出落满灰的杂物箱,凌忱在一堆布满岁月痕迹的旧物中,翻出一张压在箱底的照片。

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这个箱子,里面放的都是些承载她过去回忆的物件。

每次搬家,她都会带上这个箱子。

用袖口擦了擦泛黄的照片,上面全是剐蹭的划痕。

画面印的是一团看不出具体内容的黑雾,看也看不清,也不知那时哥哥是从哪个地方打印寄来的。

当初无论是养父母还是哥哥本人,都说他是去外区搞研究了。

可任凭小时候的她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三种适合人类活动的区域,统称A区、B区和C区。

又根据经济水平、发展程度及居住舒适程度划分,别称为上城区、中城区和下城区。

三大区的概念庞大得总共能容纳二十亿人,这些人口是由世界大战后,好不容易熬过可怖时期建起新家园的幸存人类们繁衍的。

尽管过去了百年,遭受重创的人类历史逐渐模糊,但如今区外的世界仍还多是生物无法生存的炼狱,布满未散的核辐射和粉尘污染。

在地球上任何尚可生存的净土中都会建起以环形分布的ABC结构,下城区是最靠近污染边缘的外围一圈。因此下城区的人通常身体畸形,寿命短暂,各类瘟疫、怪病时常肆虐。

去外区无异于找死,那里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没有建起完善的防护圈。

哪怕去,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去?更别提她的哥哥小时候身体比她还差,尤其是心脏,羸弱得常年住院。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

他走后,除了刚开始寄来的这张报平安的照片和几年一次的简单短信问候,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没有理由,没有交待,劝也劝不住。他和人间蒸发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还没有他的亲人对此感到在乎。

凌忱当时不知道这是她疯了,还是所有人都疯了?她自然不相信他们的说辞,但她确也找不到他,她一度觉得她的哥哥其实是没熬过病魔,死在了那个冬天。

和给儿童看的绘本中会把死掉的人比作是“天上的星星”、“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样,所以他们才会编织一个拙劣撇脚的理由瞒她,为了让现实显得不那么残酷。

但在她接受现实,把记忆中的这个人埋葬后,如今却告诉她他根本没死,还突然和个没事人一样地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毫无迹象,无声无息,同数十年前消失一样轻巧。

比起对被欺瞒的生气,他那直到现在还脱于常人逻辑、让人无法琢磨的行为动机,更多的是让她感觉脊背发凉。

——知根知底十几年的亲人,有一天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要去做某件极其吊诡无法理解的事。

第二天,他就真的彻底消失在生命中,且无人再过问他的存在,仿佛只有你一个人记得他……这难道还不够恐怖吗?

既然哥哥还活着,那他这么多年究竟去做什么了?

为什么他回来许久了也不和她说一声?

为什么十几年未见,他刚才还像是只和她分别了几个月般说些可笑的家常话,关于消失的理由只字未提?

如果“它”的目的就是想借着她的手去接近他、调查他,她倒是理解为什么“它”会选中自己了。

凌忱想起那些字字道尽杀机的梦境关键词,她的哥哥原来在做那样危险的事吗?

难怪他要隐匿身份蒸发那样久,他卷入妨害部那些沸沸扬扬宣传的事之一了吗?

看他一副温顺无害的柔弱模样,她实在无法将哥哥和穷凶极恶这词扯上关联。竟然连闻风丧胆的高级骇客都会怕他,要借她的手才敢接近哥哥。

毕竟在她看来,和骇客关联的尽是些买凶杀人、人口买卖、非法走私、数字币劫案、暗·网交易之类的地下黑·帮词汇。

不过千算万算,“它”可能错判高估了她对哥哥的感情,她亦觉得哥哥对她没剩太多旧情。

手指夹在相片边缘,凌忱“嘶拉”一声撕掉相片。

黄白的相片背面露出一行字体娟秀的留言,很快又零散地落在垃圾桶里,连同与之相关的疑问一起。

她的心结不是因为哥哥。

她实际上已经不太在乎十几年前他的那些事了,在她看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不管他是死是活,在她心里,他早就死了。他不愿意说实话就算了,他做什么早和她再无关了,反正连他自己都不在乎。

深吸口气,凌忱站起身,用指甲戳了戳自己安装了义眼的那只眼球。

她有点想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刮花或扎坏义眼的镜头,她想弄坏它,这样“它”就不能再借着她的眼睛偷窥她的生活**。

只是义眼有无数条线路链接着更深处的大脑组织,她这种粗暴的门外汉方式显然只会导致脑组织遭到创伤。

她平常真没怎么关注过地下黑市那些门道,她从不参与拉帮结派的事、从不深夜独自出门闲逛,哪怕因临时加班需要出门也是乘坐正规公共交通工具,身上不带任何显眼财物(她连有都没有)。

她还会老老实实地在上下班路上都在口袋里放一笔小钱,好方便在被街头混混抢劫时交钱保命,绝对合法守序的B区市民。

结果却在现在需要时犯了难,她要是有一个混街头的朋友或许就能省很多事。

譬如帮她找个非法私人义体医生,为她脑机里装个屏蔽信号的东西应该轻而易举,明面上她是找不到这种服务的。

短暂屏蔽脑机信号一段时间不会让妨害部大系统起疑的,人口庞大,谁没个脑机故障的时候?

她还算没有案底的清白人,那群混黑成天打架的帮派家伙,弄故障脑机、干碎义体亦或是身上改造零件掉个七七八八都是常事。

翻出纱布,剪刀修剪出几层形状,凌忱用胶带简单缠绕,遮在了义眼上。

没有义体医生替她做手术,她只好用原始些的笨办法,虽然声音还能被监听,但至少比什么都不做好些。要是有人问起,她就说是义眼受磕碰故障了,正在攒钱维修。

“你还在吗?你在看的话,不做点什么阻止我吗?”

凌忱出声又问“它” ,她想试着挑衅激怒“它”,以此得到些回应:“像只老鼠一样躲在暗处,你很怕他是吗?你不敢杀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别假惺惺像在帮我一样,那些想杀我的精神错乱者都是你引来的吧?不过是变相以性命要挟我入伙的方式,你觉得我会……嘶……”

“它”依旧没有回应,只是蜂鸣又来了,像在警告她一样,脑袋嗡嗡地刺疼。

……随便“它”,凌忱扶着额头想,反正她不想为“它”做事。

“它”的出现就像场与恶魔的交易,而和恶魔交易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她好歹要知道天平上彼此付出的代价几何,“它”连最基本的诚意都拿不出来,总戴着遮掩真身的面纱。

如果要成为工具被利用到死,或被卷入这些事后引来接连不断的杀机,再无平静,她倒不如直接选择死。

想杀她就来杀,死就死吧。

她就在这里掰着手指算死期。

强撑起的求生**像泄了气的气球,凌忱很烦躁,遇到逻辑错误的亲情处,她就演不下去一个正常的,会为求生而付出一切代价的人了。

她对这个世界本来就没多少盼头,没有兴趣、没有朋友也没有特别的欲-望。灵魂像空荡荡的壳子,产生不了光和热。

在区分人工智能仿生人和人类的方式中,常常有一项用于检验其对“心”、“爱”理解的图灵测试。她自认她对“心”的理解,也就只比人工智能稍微好一些,她的分数高不到哪去。

她的感情区块一定很早在什么地方坏掉了,才会让理解羁绊感情这一对正常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对她来说格外困难。

她只能公式化地运算,像个仿冒人类的“伪人”,她是个怪人。不过,在新人类社会,哪有健全正常的人?她想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毛病的。

她假装其他人一样努力地活着,不过是为了抚平一项奇怪的心结。

视线朦胧,被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终于浮现,她的眼前恍惚又出现了那份只存在于梦中的回忆画面。

那是某个极其混沌的场景,只有无垠的昏天黑暗包裹视野。

她其实连具体的内容都想不起来了,可那一角记忆对她来说仍无比触动,哪怕残缺成这般她亦无法忘却,令她呼吸都绞痛到窒息。

那片模糊破碎的画面中,她只记得有一个处在极度愤怒中的人,在用那震耳发聩的声音无比痛苦地对她嘶吼:“凌忱,你难道没有心吗?!”

紧接着的记忆是一条条断连的黑线,那片黑暗中闪烁着雪花点和碎片。那道无比愤怒的声音也不知为何,转为了痛哭破碎的哽咽。

“凌忱……我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她有许多个午夜梦回,半梦半醒的迷离间都会想起这段画面。可她根本记不起到底是在生命的哪个时刻发生过这段场景?

她怀疑过这段记忆是虚假的,是她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梦境。但梦中的话是那样刺痛她,她有时醒来甚至会发现自己为此而流了泪。

……她之所以会落入“它”的梦魇陷阱,如此在意地去听“它”所传达的梦境声音,也正是因为这件隐秘在她心中,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事。

这是她的秘密,也是她最害怕被知道的露怯软肋,她只有面对那个梦境会感觉到无所适从得揪心。

很矛盾吧?

如此刻骨铭心,如此深刻,却连一点可能的来源也想不起来。

一旦清醒,无论怎么追溯,那段记忆在现实中的痕迹都干干净净,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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