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溪语不经意对上那双黑洞洞的眼眶,顿时吓了一跳。
本就狰狞的鬼面在大火的映照下形同真正的夜叉恶鬼。
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不是之前在点翠阁前看见的鬼面人吗?
正想着,那人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了。
旁边的官员一副随时厥过去的模样,眼含热泪看向二皇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挣扎道:“二殿下,您这是路过吧……”
二皇子原本视线落在鬼面人身上,听到声音才注意到身旁还有一人,虽然穿着官袍但他回京才没几日,接触的官员有限,看见这张面生的脸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你是……?”
“下官乃新上任的梁京府知府姚弘。”
“原来是姚知府,失敬失敬。”
姚弘一脸受宠若惊,在他温和的语气中原本紧张的情绪有所缓和。
早就听说二皇子为人和善,也许,可能,应该……
二皇子笑着说:“对了,还没回答姚知府方才的问题,本宫一行人正是在最后一刻从这楼内出来的,你说运气好不好。”
姚弘眼前一黑。
不过二皇子却没再看他,转向旁边的鬼面人:“廖大人竟也在此,看来这火着得并不简单。”
钟溪语见他们谈论正事便没往上凑,左右看了看,见连竺正独自一人坐在一根烧焦的木梁旁默默注视着余焰中的轩月楼残墟。
朝南带慕北去找大夫了,一时间只他一人。
钟溪语小心翼翼凑到他身边。
“那个,你别难过……”钟溪语绞尽脑汁,在脑海中尽可能地搜罗着安慰人的词汇,“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话一出口,钟溪语都想咬自己一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缺钱的话……”她手忙脚乱地解释,却见连竺转过头,脸上不见半点郁色。
“郡主这是在安慰我?”连竺眼神中依稀带着几分稀奇,轻笑一声,“你说得对,久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过我东家挺有钱的,重建一座阁楼而已,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倒也不必劳烦郡主。”
这下反倒给钟溪语整不会了,她愣愣地转头看了眼身前的废墟。
“你想说我那些同僚吗?哦,我平日里和他们接触不多,真要说真有多大感情也不切实际。”这话说得可谓极为凉薄。
钟溪语一副受了极大冲击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连竺却主动开口,脸上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好奇:“你不问我凛之的下落吗?”
“啊?”钟溪语回过神来,纠结了一会儿定了定神,一副自我反省的模样,“你放心,我已经知道了,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以后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连竺听得一脸茫然。
什么选择?这中间有他什么事?
钟溪语说完还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决心,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叫她,转过头去,就发现那带着鬼面的男人正直直面向自己,重新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
“郡主也是火场里出来的,可有受伤?”
钟溪语骤然对上他的视线,一时间有些局促。
毕竟这可是夜幽庭的人,虽然三哥哥之前那番话很大程度上是吓唬她的,但不可否认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丝阴影,加上旁人对待夜幽庭的态度,或多或少让这一组织在她心中的形象妖魔化。
况且那张鬼面本就挺妖魔的。
她盯着那对黑洞洞的眼眶,讷讷地摇头,结巴道:“没、没有!”
鬼面人点了点头:“更深露重,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哦哦,好!”
钟溪语大脑空白,拉着冷杉就走,一时间都没顾上同旁边的二皇子告辞。
还是冷杉手动替她调整了下方向,带她上了停靠在一边的马车。
-
当晚,轩月楼起火一事便被呈到了皇帝案前。
经统计,除二皇子一行人外,共六十九人葬身火海,另有烧伤者二十又一。
凡事涉及到皇子,很难不让人往阴谋论上想,瞬间将整件事的性质向上提了一个台阶,何况据二皇子所言,当时还有数名弓箭手候在外头,显然想杜绝里头之人逃生的可能,更是应证了众人的猜想。
要说得知此事后反应最大的,却属长公主。
钟溪语前脚进门,二皇子后脚就派人到府上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一告知,直接导致主院的灯烛一夜未熄。
之后数日,长公主直接带着钟溪语将皇城周边的各大庙宇逛了个遍。
要知道当年太上皇晚年时,为了寻仙问道求长生,什么方士老道僧人,统统在宫内养了一堆。当时北部地区正面临着数百年一度的寒灾,多少百姓前一晚闭上眼,第二天就再也没能睁开,冻死之人不计其数,加上粮食不足,百姓们饥寒交迫,民不聊生,几次拨款下来,国库已然空虚,偏偏那群“世外之人”还在那琼浆玉液龙肝凤髓什么稀罕怎么来地折腾,一直舞到长公主面前……
谁也没想到这位主憋狠了直接来了个大的,提着那位据说仙缘最为深厚的老道的头颅直接杀上方士们所在的境缘宫,让所有人逐一捧着那颗双目圆睁的头颅陈述己罪,离开时,整个境缘宫内全是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谁能想到,当初那位说出“僧不僧,道不道,未见神佛,不信神佛”的人,有一天会成为各大庙宇的香客。
彼时寺庙道观都在山上,往常若有贵人上山,一般是坐在轿椅上由家仆抬上山,结果长公主轻飘飘地看了钟溪语一眼,来了句:“身体太差,遇到危险逃都跑不远。”
于是,什么轿椅都没了。
第一天,钟溪语苦兮兮地跟着众人一步步爬上位于山顶的寺庙时已近黄昏,当场觉得自己去了半条命,直接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喘气,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她是被人抬下去的。
然后是第二日……第三日……
由于白天过于劳累,一连数日,钟溪语一沾枕头就睡,虽然一到山脚仍旧一副苦兮兮的模样,但整个人的精神气明显好了不少。
有一日回府时,还有一位常年病弱的夫人上门打听她们这几天去过的寺庙,说话间还时不时看钟溪语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艳羡的神情。
在太后寿辰前夕,长公主总算带着钟溪语集齐了周边寺庙的平安符,决定暂时鸣金收兵。
不用大早上起来爬山,钟溪语整个人的心情都明朗了几分,不过连日来早起的作息还没调整过来,一大早便睁开了眼。
谷雨一过,白昼渐渐变长,数月前这个时辰的天还是灰蒙蒙的,如今却已大亮,空气中也隐隐多了几分燥意。
钟溪语来到院子中时,冷杉已经在用早膳了,桌边还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糯米,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是梅姨的手笔。
满满一桌的甜食。
长公主府内的几位主子都不嗜甜,平日里梅姨十分的功力都发挥不到三四成,颇有厨艺几分无处施展的苦闷,如今冷杉一来,直接引起了梅姨的极大热情,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变着花样给冷杉做吃食。
冷杉见她在身前坐下,递去一块兔子模样的糕点。
钟溪语接过来瞧了瞧,兔子颇为憨厚可爱,之前没见梅姨做过这款糕点,带着几分新奇一口咬下去。
糯米掀起眼帘,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换了个蹲坐的姿势睁着圆溜的金色兽瞳好奇地瞧着她。
下一瞬,钟溪语不带丝毫犹豫地将尚未咀嚼的半只兔子吐了出来。
“好甜,不是,好苦!”
准确的说是甜到发苦!
钟溪语一脸灌了好几口茶,才将嘴里那股齁甜的味道压下去。
她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面不改色进食的冷杉,随着她的动作眼神渐渐转化为敬畏。
“味道如何?”
冷杉:“还行。”
钟溪语:“……”
这时栖月从院外走进来,钟溪语连忙冲她挥手:“栖月姑姑,你来尝尝,我怀疑冷杉味觉坏了!”
栖月没有接话,只是笑吟吟道:“郡主,尚衣局的衣服送过来了,殿下让您过去试试,正好一起用早膳。”
“哦,好!”钟溪语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冲走在前头的栖月喊道,“诶,姑姑,你还没吃呢。”
栖月脚下的步伐不动声色加快几分。
虽然之前量过尺寸,但钟溪语毕竟还在长身体,为确保万无一失,还要根据此次试穿成衣的结果做最后修改。
此次来的是一位略微年长的宫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连笑容都是板板正正的,比起尚衣局来更像是宫内教导规矩的姑姑:“郡主这些时日长高了不少呢。”
钟溪语听得喜滋滋的,眸光闪闪地看着她:“真的吗?栖月姑姑说我下半年就及笄了!到时候我是不是就是大人了?”
“自然,及笄后就能谈婚论嫁了。”宫女笑道,“沈大人一表人才,郡主如今虽尚显稚嫩,但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胚子,二者在一起简直郎才女貌。”
钟溪语听到这话却皱了皱眉:“及笄就一定要嫁人吗?那我不要及笄了。”
“郡主说什么胡话,女子嫁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就连长公主殿下不也是嫁了人才有的郡主你吗?”
钟溪语听着这话感觉不太舒服,反驳道:“可是我和世钰哥哥不是爹爹娘亲呀。”
宫女没听懂也不在意,毕竟谁都知道长乐公主心智不全,只当她是胡言,依旧带着那板正的近乎假笑的笑,笑着说:“日子过久了没什么不一样。”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冷笑,长公主自带威仪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一会儿不在,本宫竟不知道都有人开始替本宫教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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