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山上,赵嫣远远就看到一个姑娘束着腰,弓着背,提刀立于人前,高声叫着:“都看清楚了,出手要快,劲要足,等到了战场可没人顾念你们性命。”
这声音洪亮利落,气势磅礴有力,还未待她转过身来,未央便先叫了出来,“阿姐。”
映月转过身,汗水顺着鬓角滴落到黄土之上,眼中神色慢慢凝聚。
“怎么这么慢才寻过来?”她皱起眉,与往日比多了几分常人才有的烟火气。
高声吩咐后面教头带着大家继续练,自己则扔了刀快步过来,“那几个棺材头儿没拦住你们?”
说到棺材头儿,未央就笑了,“那些人亮出兵器,就是知道我们来寻主子,故意想试试我们,好在我们听话,过来见你们倒也容易。只是罗平见了那几口棺材就猜是你们,没想到还真是。”
映月朝赵嫣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侧过身朝山里面比了比手,“六娘等你们多日了,夫人先进去吧!”
赵嫣知道她性子一向冷,倒是没有介意她的冷漠,马上就要见到女儿,她心里高兴得很,一面跟着映月朝里面走,一面激动地询问她这半年多来的情况,只不过映月一向不善言辞,所以对这些事都交代得淡淡的。
也无妨,能见到女儿就行,大不了回头问女儿。
待又过了半个山头,终于到了云笙的起居之地,赵嫣看到很简陋,鼻子一酸就有些落泪。
再往前是一间木棚,外面用栅栏围成了一个小院。
赵嫣迫不及待上前,里面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快步出来。
“娘。”云笙早得了山下消息,猜到是他们,此刻眼含热泪。
赵嫣就看到一个身穿粗布粗衣的姑娘家,墨色的瀑发披散在腰间。女儿黑了也瘦了,但站得更挺了,精气神也更好了,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漫天星河入了眸。
赵嫣本来很担心女儿会因之前的事自苦,没想到她竟然恢复得很好。
云笙引了她进去,为她倒茶,“娘是如何找到我这儿来的?”
赵嫣听到她开口,这才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罗平,指了指他道:“你问他,他见了那镖局,便猜到那是你的地盘。”
云笙看向罗平,目露欣赏。
他比出事前要沉稳多了,如果不是细细分辨,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将他当成了罗纲。
罗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我就是看那棺材有些奇怪,有棺却无绫,说明不是他们自己人吊丧。他们开的是镖局,那么自然是受人委托,要将这些棺椁送往家乡下葬。可又未悬棺,说明里面都只是衣冠冢。这世道能请得起镖局压阵送葬的定然有些家底,里面除了衣冠怕是也有少许随葬。可这些镖师却无一人警醒,任由大门敞开着。这还不算,那些镖师竟然都是些老弱花甲之辈。有财而任孤弱守门,说明这家镖局有恃无恐,背后有不少人,这地界除了主子没人能这么快支应起这样大的门庭来。”
云笙就笑了,点点头,“长进了。”
几人叙过一轮话都沉默下来,毕竟之前发生的事太过痛苦,谁也不想再主动提起。
“接下来你如何打算的?”赵嫣问她。
云笙淡淡地,“先拿回青州卫,再杀回上京。”
赵嫣顿了一下。
云笙猜到她所想,“娘是觉得我没那么多人手,怕我为此送命?”她拍了拍手,唤了个人进来,“你去将三大镖头叫进来。”
那小子听了主子吩咐,一溜烟跑走了,过了一盏茶功夫,三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进来了。
都一脸汗,懵着问:“正练着兵呢!老大有事?”
赵嫣听到这句老大蹙了蹙眉,可等着女儿下文。
云笙站起身同立于最前的那人道:“邱良,说说,咱们现在山头多少人?”
邱良目光转到赵嫣身上,立刻明白过来,这怕就是老大寻了多日的亲娘,挺身一立,道:“回老大,目下景山斥候二百,后勤三百,前头兵八百,长枪兵、弓箭兵、盾兵、弩兵、轻骑三千余人,合计四千余人。”
赵嫣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多人?”
除了少重兵,几乎都全了。
“你们武器哪来的?”
云笙没有回这句,只道:“这些人数还远远不够,我现在还在招人,凡有把子力气的年轻人都能前来投奔景山,已让人贴了告示出去,现在曹县也算由我接管了。”
邱良道:“跟着老大不但吃得饱,还有银钱可拿,大家可不都闻着味过来。”
“这世道你钱哪来的?”赵嫣不可思议。
云笙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淡然道:“青州来的,休门来的,官府的,凉人的,总之能偷的靠偷,不能偷的靠抢,当然抢人也要分清楚状况,有甲兵在后的不能抢,落单的西凉小支队能抢....”
“不止这些,老大还带我们挖渠种粮,做生意,开铺子,花样多了去了,就连后山关着的那小白脸都是我们抢....”
“邱良!”映月抬声打断了他。
另一个中年人见状忙上前给了邱良一拳,“说了多少次别提这茬,别提这茬。”
邱良委屈道:“可那家伙干活有劲啊,带着咱们大伙劫了不少奸商的钱银。说来也奇怪这人自打被咱们绑了是不哭也不闹,身家全给了咱们不说,还天天帮着咱们攒银子,他这不会是脑子有坑吧?”
赵嫣转头看云笙,她很淡定,端茶饮了一口,一个眼神斜过来,邱良吓得一缩。
早知道就不加后面这句了。
他还想找补两声,却被后面两个人架走了。
等三个人都出去后,赵嫣问她道:“我倒是好奇这人是谁?”
云笙淡淡的,也没开口解释的意思,只说不重要。赵嫣更好奇了,决定等安顿下来让映月那丫头带自己去瞧瞧。
等他们下去休息后,映月来过来了,“到了练武的时辰了,你今日....还能去吗?”
毕竟方才确定了半年前那一役死了那么多人,她怕云笙受不住。
这半年多云笙每日都要练武,虽说不可能练成映月那样的身手,但有她这么个高手在身边日日指导,她的身手也早比半年前强出不少,至少现在普通的毛贼不可能再伤到她。
云笙站起身,语气坚定,“去。”
怎么能不去?若非她弱不禁风,半年前便不至于眼看着亲友下属为铁蹄践踏而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她还记得半年前带着映月来收复这里的山头时吓得几乎咬破了唇,好在她承诺得东西够多,映月身手够好,不然她二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二人走出院子,迎面又碰上镖头儿邱良,他原来是这景山的匪头,是后来佩服云笙这才自愿跟着她开了这镖局,当了明面上这总镖头。
“老大。”那人唤她。
她眯了眯眼,“大当家,又有事过来?”
邱良摆了摆手,“嗨,老大别臊我,这半年你带着咱们赚了这么多银子,这世道又帮我收拢了这么多人,让我们兄弟不至于挨饿受冻,眼看着咱们景山越来越壮大,我在你面前还哪敢自称大当家,你就是咱们景山真正的大当家。”
云笙还惦记着他方才说蒋桓的事:“大当家还真是能屈能伸。”
邱良嘿嘿笑了两声,也看出她这是有气,插科打诨两句,欸声道:“那人说生意又来了。”
这年头只要能带着兄弟们吃上口热的,就是让他跪下来管对方叫祖宗都成。
他们景山这些人又何尝想当匪了,不过是朝廷连年打仗,他们没有饭吃,被迫上了这景山。
也没劫过几回道,偏偏落了个山匪的名号。
天知道他们原来可都是这附近山里的正儿八经的贫苦百姓,若非为了活着谁又愿意出这个头。
“你什么想法?说吧!”
邱良道:“不管怎么着,能弄到银子就是有本事不是。”
那人办法虽然有些走险,但好在次次都能化险为夷。他瞧着那小白脸八成是看上他家老大了,可老大没看上他。
你看不上人家拿来暖暖被窝也是好的。天天关着人家,又要人家为咱们出人出力,时间久了岂不怕寒了人心.....
可这话他不敢明着和云笙提。
“说正事。”映月斥他,“东拉西扯些什么东西。”
邱良拍了拍胸口,嘿嘿笑道:“前不久您不是让兄弟们绑了个在山下经过的年轻公子,嘿,和你说的一样,这一搜身,还真搜出来不少好物件,值不少银子呢!现在那家的家仆过来赎人,我想着....”
“再诈一笔出来?”
邱良点了点头,“反正这公子的爹也不是个好官,贪了咱们曹县不少钱银,就当劫富济贫了。而且现在夏日到了,天热,兄弟们要练武也没法日日去山里打猎,咱们总得添置些肉食和蔬菜。”
云笙叹口气,问他,“所以你就让蒋兰煦绑着那人去交易了?”
邱良说是。
云笙无语道:“我之前让你去抢蒋兰煦的粮银,是因为他与我是旧相识,我不想让他认出我,所以才让你假扮劫匪去顺了他不少银子,之后让你见好就收放他走,你偏要同他交浅言深,称兄道弟。现在又同他折腾出这么多事来,目下朝廷是自顾不暇,但也不见得没收到消息,景山现在是被他架到了高处,你还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出山惹事,万一朝廷剿匪,咱们这么点人马能应付得了?”
邱良听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他是个大老粗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环环绕绕,“那咋整,人我已经派出去了,还派了不少,足足二十个呢!”
云笙现在正缺人,这二十人也很重要,转过头看向映月,“你跟着去。”
映月别扭了一下,这才说好。
等云笙从演武场练完回来,映月带着邱良又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六娘。”那人唤她。
云笙抬眼,目光从蒋桓脸上略过,盯着邱良,“怎么样了?”
“嘿嘿!”邱良乐呵了下,“这小白脸真神了,断定那小子他老子不敢声张,乖乖又加了一重银,现在他库里那些宝贝多半都到了咱们山上。”
云笙听完点点头,让他下去。
映月看了蒋桓一眼,也跟着走了。
蒋桓还被绑着,云笙过来给他松开,“你在这山上呆了快半年了,就没点自己的事干?”
天天粘着她算怎么回事?
蒋桓道:“君回和郎林早到了东海,带着兄弟们经营得不错,我也没什么可操心的,倒不如过来帮帮你。”
半年前他到了平县,这才知道云笙出使的队伍遭了大难,她的人几乎都死光了,他不相信他的姑娘就这么容易死了,顺着平江一路找,终于在这儿寻到了她的踪影,将计就计被她的人绑上了山,就此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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