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再怎么安慰自己，杏儿还是经过了几个不眠之夜。
每每闭眼睡觉，都会回想起废后死前的眼神。
这一天，申玉深夜回来，同杏儿道：“晚上别睡了，林帅找你有事。”
杏儿心又提了起来：“什么事？可是怨我帮太后杀了李氏？”
申玉摇头：“废后死不死林帅才不关心。还是同上次一样，外面落锁了我带你出去。”
杏儿只好等到深夜。
跟着申玉去了林天骄的寝宫。
今日林天骄的宫里十分安静，没有其他人在。
林天骄一个人坐在桌案后，桌上摞满了奏章。
“坐。”林天骄看杏儿来了，亲和道。
杏儿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娘娘叫我来有何事？”
林天骄笑道：“你去见过李皇后？”
杏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天骄看出了她的紧张，柔声道：“不用怕，我就是随便问问。”
杏儿老老实实说了太后让她去毒杀废后的事。
林天骄听了废后怀疑皇帝身世的事，点头道：“她倒也有些脑子。”
“啊？”杏儿惊讶道。
林天骄道：“她说的不错，白从恕不是皇家血脉。”
杏儿吃惊地从凳子上站起来。
“你是去过断崖寺的，见过那处断崖，依你之见，掉下去的人是生是死？”林天骄问杏儿。
杏儿不用多想：“死。”
“不错，”林天骄道：“所以李皇后说的没错，太后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实际上她能活也是多亏一位猎人救了她。那个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那......那皇上......”杏儿心里有个猜测。
一位孤身一人的皇妃，如何求生？
林天骄道：“皇上是太后和那位猎人的孩子。太后落崖是三十年前，皇上如今不过二十有七。”
杏儿顿时五雷轰顶。
如今的皇上不是太上皇的孩子？
这事若是传出去......只怕朝野震动！
赤巾军刚得的天下......会不会因为这个......
自己知道了这么个惊天秘密，会不会.......会不会......
杏儿惊恐地看向林天骄：“娘娘为什么要告诉我？”
林天骄不在意道：“想说就说了。”
杏儿遍体生寒，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个秘密丧命啊！
林天骄微微一笑：“你不用害怕，这些你迟早要知道。不止皇上不是太上皇的孩子，阿飞也不是我和皇上的孩子。”
“什么！”杏儿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可她也突然明白了很多。
为什么林天骄和皇上都不在意阿飞？
为什么太后从山上撤走的时候不带阿飞？
为什么阿飞宁愿跟着自己也不想回林天骄身边？
为什么太后心心念念要皇帝开枝散叶？
如今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林天骄道：“当年我刚穿来，凭着自己努力，建了一直队伍。太后主动找来与我合作。她对朝廷的事一清二楚，这对我的事业很有帮助。所以我同意和她合作，为了合作的稳固，我还与她的儿子成亲。她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妇人，成亲几年，她就要求我给白从恕生个孩子，想以此绑住我。可我来这里是做大事的，这里这么落后，我若是因为生子没命了怎么办？我这辈子都不会生孩子！”
杏儿瞪大了眼睛。
她从小就知道成家了女子都要生娃娃。
还没见过拒绝生孩子的女子！
林天骄真是她见过的最奇特的人！
“所以你抱养了阿飞？”
“对，”林天骄道：“我那个时候救助百姓，开了善堂，有很多被遗弃的婴儿。大部分都学武进了赤巾军。申玉也是其中一个。太后催的紧，我就在善堂里抱了阿飞。原本是骗她阿飞是我生的。可她有些眼线，早早戳穿了我的谎言。可好歹我们有了阿飞这个名义上的孩子，她也奈何不了我。”
“你不愿意生，可以让别人生啊。不过别人生的到底不是你的孩子。”杏儿想明白了些。
林天骄摇头：“不，我不在意是谁生的孩子。他愿意，可以有一百个孩子。我并不是李皇后那种见不得别人生孩子的女人。”
“那你还封阿飞做太子？”杏儿不理解。
如果她将这些话说给太后，那她与太后的矛盾便迎刃而解啊！
她不在意皇上有别的孩子，太后想让皇上有亲生的孩子。
这就没有矛盾了！
林天骄看着杏儿：“阿飞必须是太子。”
“为什么？”杏儿不理解。
“因为我要一个好掌控的太子。杏儿，你以为坐天下很容易吗？那些向你跪拜的朝臣，此时听你差遣，可不会永远听你的差遣！我想做的事太多了。去年回来的船队带回来高产的稻谷，这些东西种在咱们的土地上，便足够养活大越所有的百姓。我参与研制的犁地工具，能节省三分之一的人力。我们挖的水渠，能减少农民很多繁重的劳作。这些原本都是好事。可当你想把这些推广到全国的时候，太多人站出来反对！他们或是为了一己私利，或是单纯政见不和。阻挠的声音太多，许多利民的好事就无法推行下去！如今我活着，皇上听我的，军队听我的，我还能做些事情。可人总是要死的。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的这些举措会不会被推翻？到那个时候，百姓是不是还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林天骄语重心长地说。
杏儿完全赞同林天骄。
太后虽没有说出口，可立政殿进进出出的官员总会提出合太后心意的建议。
这些建议，往往对百姓没什么好处。
“你需要阿飞继续你的事业？”
林天骄点头，又摇头：“若阿飞是个靠得住的，我最理想的人选，就是他。可你了解他，他对政治一无所知。”
“阿飞也有阿飞的好。”杏儿打心里亲近阿飞这个弟弟，不愿林天骄这么说他。
“他的好，对我没有用处。”林天骄道：“我需要的是理解我，相信我，愿意走我的路的人，这个人要有贵族的出身，还要有政治手腕，能压得住手底下的人，还要有脑子，不能被带偏。阿飞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杏儿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阿飞真的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要换太子吗？”杏儿忧虑道。
林天骄撇嘴：“等皇上的孩子生出来长大了，太慢了。再说宫里的孩子，也未必能长成我要的样子。”
“那怎么办？”杏儿觉得林天骄的要求太难实现了。
林天骄狡猾一笑：“阿飞不合格，我们可以给他找个合格的媳妇。由我来培养这个媳妇，让她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皇帝，怎么推动社会改革，怎么提高生产力。”
“啊？”杏儿的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牝鸡司晨”四个字。
“娘娘是让女子主政？”
“对！”林天骄舒坦道：“抛却性别，人人可以主政，只要他有这个本事。可惜如今的人受封建教化太深，固执刻板，不懂变通。我也只能扶阿飞上位，给他娶个有能力的女子，藏在阿飞背后，继续改革这个国家。等经济发展了，学堂开的更多，拥有先进思想的人更多，咱们的话语权重了，那个时候再推动男女平等，女子便可光明正大入朝为官。”
杏儿知道林天骄的这个想法，对女子极为有利。
毕竟偏僻如旁沟村的地方，也有几个懒汉。
这样的男子，不事生产，沉迷赌钱，他们的媳妇既要照顾家里还要下地种田。
累死累活养活了一大家子，说起来，这家还是男子的！
这男人都能卖了妻女换钱！
杏儿从小就知道，有些女子，比男子强！
“这真是好事啊！”杏儿由衷感叹。
“可是，事要一件一件做。现在只能让阿飞充个门面。”林天骄道：“所以我今日叫你来，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去劝阿飞娶个媳妇。”
“我去劝？”杏儿问道：“阿飞不愿意娶妻吗？”
“这事多少有些怨我。收养了阿飞，却没有用心教导他。如今他对我和白从恕有怨气。但凡是我们的话，他都不听。昨日同他商议娶妻的事，他断然拒绝，只闹着要去西北打仗。”林天骄叹气道。
杏儿明白了。
阿飞从小就喜欢练武，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做个大将军。
可哪里有日日在边关的太子呢？
如果他娶妻了，更是不可能离开京城了。
“我可以去劝劝他，可阿飞听不听，我也没有把握。”杏儿犹豫道。
林天骄道：“这也不是必须做到的事情，只是我想着阿飞愿意跟着你，你的话他多少能听进去些。你且去试一试。”
林天骄说的委婉客气，杏儿没有理由拒绝。
“我会尽力劝一劝。”
林天骄指着地上一摞卷轴道：“这些是我挑过的合适的世家女子的画像，你让他选一个合心意的。”
杏儿随便捡了一个打开，嗯，兵部尚书的女儿。
又打开一个，嗯，柱国大将军嫡女。
皇后选的这些，都是有实权的带兵将领的女儿。
“明日我会把这些送去东宫，你好好劝劝他。他不能一直只顾自己过得舒心，也要为百姓做出些牺牲。”
杏儿恭敬地应了，回去睡觉。
申玉问她皇后找她干什么。
她只简单说了，给阿飞找媳妇。
申玉嗤笑道：“凭他？能配得上什么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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