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尘川面无表情放下手机，任由群里消息弹个不停。
他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抬头环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倒是看到斜对角处的角落里那个新来的小伙子还在埋头吃饭。
这会儿餐厅里人不多了，七楼热得要命，大家都急匆匆扒两口饭回去吹空调了。
餐厅里只剩褚尘川和对方两人。
褚辞盈还锲而不舍地在群里发表情包轰炸，企图把褚尘川炸出来道歉。
对敌人最大的伤害就是冷暴力。
他不理会，将手机息屏，随意扒了几口饭，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站起来去水池洗碗。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褚尘川回头看了一眼，真巧，那个小伙子也吃完饭过来丢一次性碗筷，见褚尘川看过来，对方抿唇打招呼，“川哥。”
褚尘川点点头，扭回身去专心洗碗。
他花了两三分钟洗碗，洗完碗甩着手下楼的时候刚好在六楼台阶处看到龚郁单的身影。
下个楼下这么慢？
见他走过来，对方又打招呼：“川哥。”
褚尘川点点头，秉承着与同事和谐共处的信条，顺口关心一句：“饭吃的还合口味吗？”
对方似乎因为这关心脸上多了一分笑意，弯着嘴角回答：“合口味，挺好吃的。”
食堂今天做的肝子炒肉，还有个土豆丝，可能是头疼的缘故，褚尘川没吃多少，感觉并不怎么好吃。
“行。”褚尘川踩着楼梯往下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对方聊天，“是大学刚毕业吗？”
“出国留学，刚回来没多久。”
褚尘川嘶了一声。
越发捉摸不透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出国留学回来到一家小工厂里当客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褚尘川想起之前老总说的话，直接干脆地问出声：“我听陈总说什么你是奔着我来的，你认识我？”
旁边的人听到这么直白的问话，脚下一哆嗦险些没站稳，褚尘川眼疾手快掐着胳膊才把他拉住。
“小心点。”
等人站稳了，褚尘川好笑地松开他：“这么大反应？”
“没有，脚滑了。”
褚尘川低头看了看没水没油干干净净的台阶，嗯一声相信了他的胡话，也不再追问对方是不是认识自己。
“坐下休息会儿，那边有两个空位置，你想坐哪里都行，可以趴着睡会儿。”
两人并肩回到办公室，褚尘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而后自己趴到桌子上假寐。
龚郁单却没睡，年轻人精力旺盛，拿着手机出去了，不知道在和谁煲电话粥。
褚尘川眯了十五分钟后坐起来，拿上水杯出去打水喝。
路过旁边楼梯间的时候听到那边有声音。
“他不记得我了。”
褚尘川只听到这一句，他没有偷听别人谈话的癖好，脚步没做停留，耸耸肩去了接水处，内心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活力，中午都不带午休的。
带新人的日子过得很快，一天时间在无形中溜走，五点半，褚尘川拿着单子回到办公室，没在办公室看到新人，“小单呢？是走了还是没回来？”
李想收拾好东西挎上包，等着电脑关机，同时回答褚尘川的话：“他好像还没回来吧，应该还在车间找片子。”
“行。”褚尘川点点头，掏出手机给龚郁单打电话。
今天午休过后他带着龚郁单把跟单流程过了一遍，又用了一个小时时间带他去车间实践，把产品制作的各工序都带他摸清楚，褚尘川便放任他在车间熟悉，自己拿着整理好打印出来的加急单去车间找片子。
龚郁单挺自觉一人，自己在车间摸了半个小时，而后就主动提出要帮忙跟单，褚尘川也没推脱，把单子分两份，给他一份让他去锻炼，两人就兵分两路各自去找加急件了。
这会儿他单子上的都已经找完了，就等着二楼的师傅吃完饭收缩清货，不知道龚郁单那边怎么样。
电话接通。
褚尘川坐下歇口气，询问他的情况，“怎么样，找完了吗？”
跟单这岗位是最复杂的，要对每个车间的流程都熟悉，包括对产品也要了解，整天楼上楼下跑，考验体力。
褚尘川已经两三个月没跟单了，之前招了个新员工，他带熟之后便撒手不管了，结果人家干俩月觉得受不了，就拎包走人了。
这担子就又落到褚尘川身上了，他只能边带新人边跟单。
跟单确实不容易，褚尘川本来想的是龚郁单就算都没找到也没事，毕竟今天才第一天试岗，一般都要学个五六天才堪堪能掌握。
不过显然龚郁单让他很惊喜。
“还剩几个致爱中框，我在马师傅那里没找到。”
这已经很好了，他那个单子上有二十来个产品，相当于差不多都找到了。
“你先下来吧，吃完饭我帮你一起找。”
龚郁单乖乖听话，拿着单子回了办公室。
褚尘川摘掉白色的线手套，出去洗了个手，招呼他一起：“走，去吃饭，吃完饭再找。”
龚郁单悄悄拿起褚尘川的单子看了一眼，发现上面五六十个产品全部都被划了横线——这是褚尘川教的，找到的产品贴了红标之后要划掉，好区分。
“走啊，上去晚了就没饭了。”褚尘川回头不解地喊人。
龚郁单抬脚跟上去。
“川哥，你好厉害。”
这是褚尘川今天第二次被夸厉害，他觉得这小孩应该比较单纯，看着点啥都觉得厉害。
他感到好笑。
“我干多久了，你才干多久？这有什么好夸的。你已经很不错了，第一天就能独立跟单，很棒。”
夸完人，他余光里注意到被夸的小伙子并没有很高兴，仍旧是木着一张脸，看不出表情。
啧。
相处一天了，还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感，初入职场，这样可不行。
晚上他们一起上去吃饭的，龚郁单理所应当地坐在了褚尘川对面，捧着碗抿了口冬瓜汤。
褚尘川没管别的，大口吃菜扒饭，没注意到对面时不时偷看的视线。
吃过饭，褚尘川带着他做收尾工作。
把剩下几个框找到。
“师傅那里没有的话，你就看下日期，如果是昨天晚上雕的，那就应该还在一楼雕刻那里，没拖上去。”
果不其然，他们在一楼的车上翻到了那几张没找到的致爱片子。
“明天我再带你过一遍流程，产品给你分分类，这样好找一点，像致爱，你如果知道是ps框的话，那这一车厚板子的就不用翻了，厚板子的是铝合金框，普通的ps框就是薄板子，这一车，很快就能翻到。”
龚郁单在旁边默默点头。
褚尘川井井有条安排着，想赶紧弄完下班，“行了，框都找到了，我拿上去给师傅做，你回办公室反查表格，还有哪些没收缩的截图发我，反查完去二楼等我。”
“好。”龚郁单稳稳答应。
盯着所有的框收缩完，褚尘川松了口气，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带着龚郁单往办公室走，回去收拾东西回家，褚尘川问他：“怎么样今天？感觉如何？”
对方答的很含蓄：“还可以。”
“可以就行，明天早上八点二十到就可以，我们部门要开早会，得拍个照。”并肩走出大门，褚尘川驻足，“你怎么回？”
龚郁单：“我打车吧。”
褚尘川没再多说，挥挥手走向自己的车。
“那个……川哥。”小伙子在后面喊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比较便宜的酒店吗？”
褚尘川愣了一下，“你不回家？”
“我爸把我银行卡冻结了，我还没跟他们说我回来的事，手里没多少钱……”
褚尘川脑子里脑补出一连串的豪门恩怨，这也解释得通为什么人家一从国外回来就急不可耐地入职一家小工厂了。
缺钱呗。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褚尘川表示理解。
“五支沟那边有几家比较便宜的住宿，差不多是一百八一晚，你要去的话我顺路捎你过去。”
两分钟后，褚尘川的副驾驶成功坐上一个人。
这小孩一开始要面子还不肯坐，最后不得不屈服于十五块钱的打车费，老老实实坐上来了。
褚尘川安抚他：“公司的宿舍应该过两天就能腾出空床来，这两天你先迁就着。”
“好。”龚郁单浅浅应下。
把人送到五支沟，褚尘川便直接驱车回了家。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把人送到地方给人省一路车费已经是他作为主管能尽的责任了。
不用说什么贴心地帮人订房啊砍价啊，不存在，满打满算他跟龚郁单才认识不到一天，以后是不是他手底下的员工都还难说。
洗漱完躺到床上，褚尘川仰面捧着手机开启娱乐时间。
先是把亲亲一家人群聊的免打扰解除，点进去瞅了瞅他妹妹又发了啥。
又是一堆网络流行表情包，附带一句：【褚尘川你等着！我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
褚尘川不跟她斗嘴，翻翻自己为数不多的表情，选了个闭眼无语的发过去，接着就重新开免打扰。
盯着他爸私发给他的好友推荐，褚尘川打了个问号过去。
对面很快回过来。
【爸：这是你姑姑介绍的姑娘，加个好友聊聊，合适就处着，不合适再说。】
褚尘川面无表情打字，【不加。】
感觉他爸要跳起来打他了，【你再给我犟一个试试？谁家儿子跟你似的三十岁了不结婚，我跟你妈都丢不起这个人。】
褚尘川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无所谓地继续拒绝，【不加，丢不起人的话把我逐出门户吧，这样你们就不丢人了。】
他爸当即怒甩一条语音过来：【褚尘川！你翅膀硬了？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一点尊敬长辈的规矩！？】
褚尘川神色淡然：【不加，别费口舌了，早点洗洗睡吧。】
不再关注他爸叮咚叮咚发的一条条语音，褚尘川无聊地点开朋友圈，心不在焉地刷起来。
今天的朋友圈跟往常风格大不相同。
一个新身影出现在朋友圈。
今天上午新加的那个员工在朋友圈大发特发。
发了足足有二十条。
一条一个红玫瑰。
褚尘川没明白这是什么年轻人的新潮流。
他的朋友圈被红玫瑰刷屏，也没了什么往下划拉的心思。
叮咚一声，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李想：川哥，你跟那个新来的什么关系啊？】
褚尘川不明所以，随手回了个问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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