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序:“怎么不敢?”
转轮王:“……”
好嘛,这不是个善茬。
惹不起。
他默默收回了玉笏,整理了两下衣袍重新回到尊座上端坐好,重重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金官大人……不如您再说一遍要求,我再……掂量掂量。”
最后四个字说的极轻,却压上了他整座阎王殿的重量。
转轮王飞速在心里计算自己的家当,以及府殿中可用的钱财,越算越胆颤,只得捏着衣角,咬着牙又送出了两个字:“请说。”
他悄悄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伸手去拿朱红的笔墨,但发现手中无力,连支笔都举得艰难。
他趁机一抬眼,对上苏时序不显情绪的眼眸,转了个话锋:“大人你看,我这身体似乎突发疾病,要不改日再说吧……”
“就今日。”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右手边响起。
转轮王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小公子正笑嘻嘻地对着他,双手捧上一张三尺长的纸,上面的红色墨迹还未干透,显然是方才在府殿里偷拿了笔墨现写的。
看似是个好人,但他与金官大人同行,想必也是装了一肚子的坏水。
转轮王:“公子看着有些眼熟……”
苏瑜又把三尺长的纸往上捧了一点,“您先看这纸。”
“好的。”转轮王皮笑肉不笑地接过纸张,定眼一看——这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洛山君与琴娘夫妇二人转生入轮回的细则。
“……”转轮王一下沉默了,脸也呆了。
他一顿一顿地撩起眼皮,似乎想看透苏小公子这副俊秀的皮囊下藏了什么心肠。
半晌,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是就是六百六十三年前,跑来黄泉府问他要了三十桶忘川河水和三十三坛孟婆汤说是要培育新奇花种的木官大人嘛!
这位神君当时还把花养死了……最后提着三十盆枯草摆在他府殿前,喊着要为宝贝花草讨公道……硬说是他给的水有毒……
转轮王也觉得惊奇,按理说,这位神君掌管着草木生长,若不是故意为之,那些花种就不会死。
可转轮王听着神君前来讨公道时的嚎叫,心说这也不像是故意的。
天上的神君大约也没这么闲……吧。
“神君?”转轮王奓着胆子唤道。
“嗯,”苏瑜下意识应了声,复又想起来现在的身份,对着一旁的苏时序一扬下巴,“神君在那呢。”
“两位都是、都是。”转轮王恭敬地连声道。
“……”苏瑜沉默了片刻,干脆越过他的话,抬手在纸张上点了两下,“这个,可以做到吗?”
转轮王苦着脸直言:“下官实在做不到啊!您不知道,这黄泉府的财政如今摇摇欲坠,做不了正常流程之外的事了啊!”
苏瑜有些心烦地说:“你们黄泉府到底为什么要设立出一套财政啊!”
转轮王答道:“自然是为了激励鬼差们工作。”
“……”
苏瑜想了想,心说:也是。
好像也不能让鬼白干活。
他不禁叹了口气,“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你既然做不到纸上的内容,帮忙想个办法也好。”
转轮王:“下官……”
苏时序忽然上前,把苏瑜从转轮王面前拉了回去。
苏瑜一扭头,问道:“怎么了?”
苏时序看着他,“我想到办法了。”
“真的?”
“真的。”
“真厉害。”
苏时序闻言,瞥了一眼转轮王。
苏瑜的目光也跟着他,看了一眼转轮王,“比他厉害多了。”
“……”
转轮王强行忍着,没翻出一个白眼。
你俩厉害就行了,何必要带上我。
他正要掩面悲痛,眼角忽然闪过一道红光。
转轮王睁大了眼睛一瞧,只见一条柔软的红丝线飘在眼前,“这是月老的红线?”
“是,”苏时序道,“一条命定的红线,系在两个魂魄上,这两人无论如何都会成为夫妻。至于分别善恶,核定生平,后续就交给你们黄泉府了。我知晓他们的为人,想来一定会有个好结果。”
最后一句话听着像是轻描淡写的威胁……也确实是。
但现在至少是有条路可走了——转轮王一展阴森的笑颜,恭顺地对着苏时序行了一礼,“多谢神君指导。”
苏时序没回应他,静默地掏出了聚魂灯,左手捧着灯,右手指尖点亮一些金光,然后顺着手臂的线条向前一划,金光笼罩住整座聚魂灯。
灯体震动了两下,释放出一个魂魄。
转轮王见状,立马召出牵魂丝,套住洛山君的魂魄。
苏时序倏地唤了声:“苏瑜。”
“我在。”苏瑜学着他的动作,催动神力,引着绿光罩住桃枝,枝头落下两片嫩粉的花瓣,琴娘的魂魄随即飘了出去。
转轮王一抬手,又套住一个。
然后握着红线牢牢系住两个魂魄,嘴里念着:“以后便是生生世世的夫妻了。”
他满意地看着系在洛山君和琴娘之间的蝴蝶结,转身,又行了一礼,“二位,我先送他们两人去第一府等待宣判,二位可在我府中自便。”
“叫一个鬼差来,带我们去奈何桥。”苏时序遽然道。
转轮王抬起头,问道:“神君这是还有事?”
苏时序:“五百年前,人间祸乱伊始,死了很多人,黄泉府也因此乱了一阵。我记得火官曾移了一棵凤凰木下来,栽种在奈何桥边,以镇黄泉。那棵凤凰木如今还在吗?”
转轮王顿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凤凰木如今还在,只是……与五百年前有些不同了……至于是何不同,还请神君亲自去看一眼吧。”
说着,他摆了摆手,唤来一只小鬼,“小黑,你送二位大人去奈何桥。”
转轮王随手招来的领路小鬼名为小黑,却长的一身森白,唯有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凸出来,浅浅地嵌在又圆又沉的脑袋上。
它的身量跟朔魔差不多,都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苏瑜和苏时序跟在小黑身后,长腿迈出来的步子也跟着变小了。苏瑜一身的悠闲劲随着衣摆的晃动尽数抖了出来,仿佛是在自家院子里信步。
他盯着小黑一摇一晃的背影看了许久,陡然冒出一句:“这黄泉第十府怎么还雇佣童工啊。”
苏时序:“……”
小黑闻言,转了个身,倒着走在熟悉的黄泉路上,再一抬头,用一双红眼睛对着苏瑜道:“不是童工,我已经三百岁了。”
“哦,”苏瑜的视线悄悄往边上挪了一点,不想直视,“那你为什么还这么矮?”
“转轮王大人说我长大的样子不好看,就施了个法,让我一直保持着小时候的样子。”小黑说。
苏瑜“啧”了一声,“这就更不对了,你们黄泉第十府怎么还对手底下的人有严格的外貌要求呢,真是太苛刻了。”
“神君大人……我们转轮王大人不是这样的,他很好……哎呦!”
小黑解释得有些着急了,没顾着脚下的路,又是倒着走的,一个不小心便被一块青黑的石头绊倒,仰面摔了个结实。
苏瑜蹲下去扶它起来,嘴里还不忘“正经”地教育一句:“你看,这就是你说假话的报应。”
小黑:“……”
苏时序的唇角微微一弯,心道编排到这儿也该结束了,也不能真把人家的“童工”教坏了。于是弯腰下去,一伸手,连人带鬼把两个都拎了起来,端正地立在地上。
他赶着苏瑜愣神的间隙问了一嘴:“桥边的那棵凤凰木,到底怎么了?”
小黑拍了拍身上的土灰,向前望了一眼距离,一边继续一摇一晃地带路,一边说:“就快要到了,大人若是想知道,只需耐心再走一截路。那棵木头的变化我也说不准,它在黄泉府待了五百多年,比我的年纪都大呢。我只听别的老鬼说,那凤凰木原本灿烂无比,繁花盛开时像团炙明的火焰,散出漫天华光,能照亮黄泉府的半边天。”
“那后来呢?”苏时序问道。
“后来花开花落……我看到凤凰木再开花时,已经感受不到从前的灿烂了,甚至还觉得那凤凰花变得有些森白,不知道是不是在黄泉府待久了,入乡随俗……”
小黑突然惊起一声,抬手向上一指,然后转头对着两位还没反应过来的神君说:“大人们,到啦!这就是那棵凤凰木。”
“这……”苏瑜刹住脚步,顺着他的指向抬头一看,只是一棵几近枯萎的树。
什么凤凰木,什么灿烂无比,都没见着。
“你确定没带错路?”苏时序问着小黑,面色肃然。
小黑点了点头,指了一下他身后的奈何桥,“没带错啊。奈何桥下忘川水,忘川河水湍急,血浪翻滚,腥风扑面,唯此一座奈何桥能够立于其上。我们刚才走的是上层奈何桥,这再往前走就要看见孟老婆婆了,她老人家已经在煮汤等着开业了。二位大人若还有事,请快些吧,等会儿到了上班的时候,鬼差带着生魂前来,可就拥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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